”
“別忘了——”
見沈璁面色遲疑,他踮起腳尖貼近對方耳邊,小聲耳語道:“是我先說的——”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70章 心頭肉
從跨進病房的一剎那, 沈璁就明白了,為什麼無論自己之前派多少人去查,得到的結論都差不多——
因為沈克山確實病得不輕。
臥床, 臉色灰白,病房邊的各種儀器, 以及插在身上的氧氣管和輸液管,這些都可以偽裝, 但他墊在顎下的那塊毛巾做不了假。
因為腦溢血導致的偏癱, 讓他左側的嘴角無法完全閉合,那塊毛巾就是用來接住他不受控制留出嘴角的口水。
沈克山好面子, 一輩子要強,沈璁相信,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 老頭絕對不會允許兒子看到自己這麼不體面的樣子,尤其是他這個讓沈克山一直無法馴服的兒子——
不然, 單就說他秘密送走沈玦這一樁“大罪”,沈克山就不可能直到現在還隱忍不發。
但不體面歸不體面, 沈克山呼吸平穩, 雖然面色不好, 但也沒有到被病痛折磨得枯槁變形的程度, 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將死之人。
“還以為父親是要趁著過年,給兒子送一份‘大禮’的。”沈璁站在病房的門口, 看著床上的沈克山,面無表情道:“看來一時半會也還不至于咽氣。”
“那兒子就先走了。”
他說著轉身,作勢拉開病房的大門, 原以為沈克山會攔著, 但身后卻鴉雀無聲。
不過他也不至于那麼天真, 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就此離開。
病房門外,兩個壯漢很快攔住了他的去路,而他進門前留在門口的貼身保鏢已經不見了蹤影。
跟了自己這麼久的貼身保鏢,身手他自然是清楚的,三五個壯年男子都近不了身;況且保鏢為人又極為謹慎負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擅離職守——
這人不見了,就一定是被更多的人控制住了。
要撂倒面前的兩個人離開,對沈璁來說不難,但他很清楚,門外一定不止這兩個人,而且就像喜伯之前提醒他的一樣,都是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難怪沈克山這麼沉得住氣。
其實剛才作勢要走,不過是彼此試探,來都來了,沈璁勢必是要弄清,沈克山這次到底捏著什麼底牌,敢拿裴筱和藥廠威脅自己。
“讓你,失望了。”沈璁身后,沈克山的聲音姍姍來遲,“為父,沒能給你準備一份想要的‘大禮’……但你給為父準備的,‘新年賀禮’,倒是,真不小啊。”
跟沈璁之前派人打探回來的情況差不多,沈克山的聲音斷續,看來嘴皮子真的是不利索了,不像裝的。
他緩緩關上病房的大門,卻并沒有回身,只沉默地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朱珠,和沈玦,都是……”沈克山緩緩道:“你送走的吧……”
“那個時局,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覺,把人送出上海……法租界,有這個本事的,不多……”
“大哥?他還活著嗎?”沈璁回過身來,佯裝出一副詫異的表情,卻也沒有掩飾嘴角的一抹冷笑,虛偽地拱了拱手,“那可真是恭喜父親了。”
“沈璁,都這個時候了,你沒有必要,跟我演戲。”沈克山艱難地抬起兩根手指,做了個擺手的動作,“以你的性格,敢把人送走,我知道,就不會再……再把人交出來……”
“那我們,說說今天的正事吧。
”
他說著緩緩睜眼,卻沒有辦法轉動身體,只能艱難地將眼神瞥向沈璁的方向。
“你到底……在藥廠里……做了什麼……”
果然還是跟藥廠里的事有關。
沈璁并不意外,反正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完了,也沒什麼好緊張的。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收起了唇邊一抹冷笑,深邃的眸底看向沈克山的眼神突然鋒利。
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沒有馬上否認,也沒有繼續像剛才那樣面上虛與委蛇,卻句句出言譏諷,在沈克山看來,已經與默認無異。
“是……是我老了……老眼昏花……”沈克山長嘆一聲,“我早該猜到的……”
“地,雖然是孔立文拿的,但孔家,孔家根本沒有,沒有拿到,藥廠許可證的本事……”
“當初為了藥廠的事,你不辭辛苦,上下奔走,那個時候……我就該看出來的……”
“要在那塊地,投建藥廠,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的主意。”
“是。”沈璁毫不避諱地坦白道:“都是我的主意。”
“孔立文能有幾斤幾兩,當然是什麼都聽我的。”
“但父親真的是沒猜到嗎?難道你不是也跟兒子一樣,看好藥廠的生意,甚至還想好了等仗打起來,可以借藥廠要挾政府,換回更多利益,才會默認兒子做下這一切。”
“甚至,藥廠的事能這麼順利,父親也沒少在背后悄悄使勁吧?”
“可你真的只是拿它做生意嗎!?”沈克山突然激動起來,咬牙切齒道。
“沈璁,你這是……要讓我大半輩子的心血……讓整個沈家……”他唯一還能活動的右手緊緊握拳,“都給你陪葬!”
“原來父親只是心疼你為沈家打下的這片‘江山’啊?”到了這個地步,再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沈璁說著忽而眸色一凜,“那父親便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