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跟我,跟她們……”沈璁艱難地平靜道:“都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沈玦明顯要激動得多,“不過都是父親棋盤上的棋子,是供他隨意操控的提線木偶罷了!”
“如果我們都是必須是父親人生的延續,那我們自己呢?我們的人生……應該在哪里……又會是什麼樣子……”
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深吸兩口氣后問道:“還記得父親最喜歡什麼樣的兒子嗎?”
“跟他年輕時候像的。”沈璁沉聲道。
沈克山最器重的孩子就是沈玦,他對兒子的最高褒獎就是夸贊對方很像年輕時的他自己,沈璁的話從頭到尾都沒什麼明顯的問題,但卻很快被沈玦拆穿——
“你沒有說實話。”
“如果沈克山真的喜歡最像自己的孩子,那他最器重的兒子,應該是你。”
沈玦盯著自己多年不見的弟弟,但對方的眸色幽暗,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半晌后,他漸漸平復了情緒,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我畢竟也回到上海這麼久了,你的事情,多少聽說過一些。”
“父親器重我,不是我能力強,也不是我最像他,只是……”
“我是最聽他話,最容易操控的一個。”
“不管是為了我娘,還是我自己,總之,在那些年里,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反抗。”
“沈璁你可以想象嗎?直到離開家之前,我沒有對父親說過一個‘不’字。”
如果不是失憶后那兩年的經歷,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的人生,可以不是沈克山畫好的模樣。
“或許你會覺得我懦弱,但沒有在一直呆在他身邊長大,你根本就無法理解……”
“沈玦。”沈璁突然打斷道:“直接說吧——”
“你找我,到底是想要什麼?”
之前之所以多方試探,只是因為他想要確定,沈玦有沒有其他陰謀,跟自己說的到底有幾句實話,但現在,他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了——
因為沈玦說的東西,他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沒有竇鳳娘,如果不是被養在府外,現在的他跟沈玦,可能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送我走。”沈玦堅決道。
“去哪里?”沈璁很快問道。
“一個沈克山找不到的地方——”沈玦很坦然,“隨便哪里。”
一段快速的對答后,房間再一次陷入沉寂,沈璁低頭看著手里的打火機,默默點起一支煙。
他抬了抬手,示意沈玦要不要,看見對方搖頭后,他默默起身,走到了沈玦的身邊。
“剛才看見你的那個司機——”他沉聲道:“就是沈克山放在我身邊的眼線。”
就在沈玦緊張地突然渾身繃緊,好像本能反應一般轉身就要跑時,他一把按住了對方的肩膀。
“放心,我進門前已經找人看著他了。”
雖然保鏢現在暫時控制著司機,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傳出去,但這天下到底沒有不透風的墻。
“如果要走的話,就是今晚,等會我會讓人送你坐船去香港。”
“可是……”
沈玦剛要開口,沈璁很快抬手打斷了對方。
就連離開上海這麼久的人都知道,香港也不算完全脫離沈克山的勢力范圍,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想要徹底擺脫沈克山,只能去歐洲。”
“我會想辦法送你走,但如果不想再被找到,就不要告訴我,你會去哪里。”
在今天晚上,最遲明早,沈克山就會發現,不止沈、朱兩家的聯姻徹底告吹,就連他心心念念找了十幾年的兒子也離開了上海。
雖然沈璁知道,只要沒有沈玦,沈克山就再也沒有別的可以威脅自己的東西了,但既然是最像沈克山的人,他瘋起來什麼都敢做,也難保沈克山如果真的發瘋會不會做出什麼。
幾個小時后,之前那名神秘的黑衣男子就從后門悄悄帶走了沈玦。
他沒有收沈璁的支票,只帶走了幾件喜伯幫忙準備的舊衣裳。
之后的一整晚,馬斯南路二十七號還是那樣安靜,一如往常。
沈璁就像平時一樣躺在床上,摟著裴筱,卻整夜無眠。
他在等著天亮后,沈公館的反應。
懷里的裴筱很安靜,勻長的呼吸聲讓他感到一絲難得的放松,直到天蒙蒙亮時,他突然聽到裴筱輕聲問道:“那個人……”
“就是你大哥嗎?”
“沈玦。”
“沈克山就是拿他威脅你?”
沈璁低頭,眉頭輕蹙,“你還沒有睡?”
“你都睡不著……”裴筱在沈璁懷里仰起臉來看著對方,“我怎麼睡啊……”
“嗯。”
沈璁心疼地拍了拍裴筱的發心,默默點了點頭。
“你把人送走了?”裴筱接著問道。
“嗯。”
沈璁還是點頭,裴筱再接著道:“那沈克山再也不能威脅你了嗎?”
但愿吧……
沈璁想著,但又不愿讓裴筱跟著自己操心,最后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孔立文,朱珠,還有沈玦,他們都去了國外。”他揉了揉裴筱的背心,忽然問道:“你想去嗎?”
“現在?”裴筱不解道。
“大概……”沈璁深吸一口氣,“再幾個月吧。”
“等你報完仇?”裴筱輕聲問道,“你帶著我嗎?”
“呵——”沈璁聞言笑了,點點頭道:“對,等我報完仇。”
“帶著你。”
“隨便。”裴筱也跟著笑了笑,雙手環過沈璁結實的腰身,撒嬌地將臉埋進對方懷里,用霧蒙蒙的聲音道:“七爺在哪里,裴筱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