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直到最后一道大菜擺到面前,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盤子里的烤鴨剛剛出爐,色澤油亮,被后廚的師傅用精湛的手藝片成了薄片,色香味俱全,看得人直流口水。
朱珠是地道的南方人,雖然出過國,但因為戰亂,她還沒有到北方去過;約莫是因為真餓著了,她總覺以前在餐桌上見過的烤鴨都沒有眼前這盤誘人。
她興沖沖地夾起一塊才發現,桌子對面裴筱跟沈璁都沒有動筷;再看看烤鴨邊上配著的兩小碟蔥絲和蘸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學著以前見過的樣子,把鴨肉和蔥絲都卷進了一張薄餅里。
“你們都是這樣吃的,對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沈璁不會搭理自己,眼神便不自覺地瞟向一旁的裴筱。
但裴筱的笑容卻不太自然,猶豫著附和道:“應該……是吧……”
不是他不想配合,但在北平那幾年,他窮得能吃上個白面饅頭都高興得跟過年似的,哪見過烤鴨。
后來好不容易熬出了頭,成了名角,旁邊的馮吟秋也盯得緊,從來不讓他碰這些大油大膩的東西;直到師父過世,他很快就來了上海,還真從來沒有吃過烤鴨。
“那就將就著吃吧!”
朱珠大喇喇地把手邊的烤鴨喂進嘴,半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也顧不上。
半晌后,她發現沈璁和裴筱還是一筷子也沒動盤子里的鴨肉,仿佛已經聽到沈璁在心里笑話自己沒見識了,便索性又卷了兩塊鴨肉,分別放在兩人面前的餐盤里。
這次沈璁總算有了點反應,明顯有些不舒服地蹙了蹙眉。
朱珠瞬間覺得一陣委屈。
雖然之前沈璁和裴筱沒有太過刻意的親密舉止,但沈璁也很自然地給裴筱夾過菜啊,為什麼輪到她,沈璁就要表現得這麼嫌棄?
剛剛緩和過來的氣氛在兩個人逐漸凝固的表情中又一點點沉了下去。
敏銳如裴筱,怎麼可能察覺不到這點微妙的變化。
見狀,他抬手夾走了沈璁盤子里卷著鴨肉的薄餅,溫柔地解釋道:“你別理他,少爺病,不吃鴨子肉的。”
“……啊?”
朱珠有些愣住了。
她見過挑嘴的,身邊的少爺小姐們,身上多多少少也都有點嬌慣出的毛病;但不吃鴨子肉也太罕見了,怎麼看都像是裴筱故意找出來安慰她的借口。
“不止鴨子,雞,鵝,鵪鶉,鴿子……”像是看出了朱珠的疑惑和失望,裴筱很快耐心地解釋道:“反正這些長羽毛的,還有蔥姜蒜,他都不吃。”
朱珠更疑惑了,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啊?”
“我聽喜伯說,好像是沈夫人小時候讓大鵝追著攆過,可能是嚇壞了吧,所以之后家里都是不吃家禽的。”裴筱一邊解釋,一邊扒開卷好的薄餅,開始一根根挑出里面的蔥絲,“他也是從小都沒見過這些東西,長大就不肯吃了。”
“啊……”
這理由讓朱珠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做過“功課”,即便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她也知道沈璁的生母出身的確是不太好的,所以才一直被養在沈公館外面;但她仍然沒有想到,沈家的姨太太居然會有這樣的經歷,畢竟,以她的成長環境,其實很難想象出被大鵝追著攆是一種什麼感受。
這讓她一時失語。
看上去,她的確有試圖去了解沈璁這個“未婚夫”,或者是“心上人”,但實際上,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像沈璁說的那樣,完全不了解對方。
“唉——”
她輕輕嘆了口氣,看見裴筱已經把薄餅里的蔥絲挑得差不多了,規規整整地堆在面前的一張餐巾紙上,好像一座小山一樣。
“你也不吃蔥啊?”她疑惑地問道,看著裴筱,一臉抱歉。
作為朱家的老來得女,其實在之前她的確一直備受寵愛,像很多被慣壞了的大小姐一樣,一直只需要考慮自己想要什麼;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任何不滿,所以在今天之前,她很少有詢問旁人的習慣。
“對不起……”她抱歉地嘟了嘟嘴,“我之前應該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沒關系的,這麼多菜——”裴筱隨和地笑笑,說著佯裝嫌棄地瞥了沈璁一眼,“還能餓著他嗎?”
“我也沒有忌口,什麼都可以吃的,只是他不喜歡——”
裴筱耐心地勸慰道,但說著說著卻突然打住了話頭。
他的確是沒什麼忌口,畢竟就以他那個惡劣的成長環境來看,根本沒有資格挑嘴,否則大概都難活著長大。
其實他今天一直有意不表現出跟沈璁的刻意親密,一來,是不想把兩個人的關系表現得好像是在做一場戲,二來,畢竟是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和沈璁兩個大男人總不能好像要故意欺負人家似的。
但剛才不經意間的一句話,他怕朱珠會多想,以為他在故意顯擺自己私下跟沈璁有多麼親密。
不過好在朱珠大大咧咧慣了,看樣子好像也沒發現什麼。
裴筱見狀,把面前挑干凈了蔥絲的薄餅卷起來送進了嘴里,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