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竇鳳娘和沈克山的原因,沈璁之前總覺得結婚、成家,是很沒有意義的事情。
在回國后,因為經常被沈克山催婚,他偶爾想過,自己也許會有婚姻,但他一直很肯定,那一定只是一場名存實亡的商業聯姻,必然不可能是一個和諧、完整的家庭。
因為他從來也就沒有見過,一個正常的家庭該是什麼樣子。
不過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
如果能一輩子坐在一起吃飯,有個家,好像也不是那麼糟糕。
*
兩個多月后,當整個江南走出了潮濕陰沉的梅雨季,沈璁也終于規劃好了新一批藥物出滬的路線。
有了“家”的人,才知道什麼叫歸心似箭。
他忙了這麼久,今天好不容易聽到手下來報,說藥物已經成功裝上了車皮,他也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告訴裴筱今天自己會早些回家。
“那七爺今晚帶我去看電影嗎?”電話聽筒里,裴筱的聲音顯然也很興奮,“我聽莉莉姐說,最近新上的片子可好看了,她都看兩回了呢。”
“那你怎麼不跟李茉莉去啊?”沈璁笑著跟裴筱閑聊道。
“那……裴筱想等七爺一起……”
即使隔著聽筒,沈璁仿佛也能看到裴筱勾人的眉眼輕輕笑著,揉進了一抹淡淡的嬌羞,可口得不得了。
“好。”
他捧著話筒,剛答應下來,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
門里沈璁話音剛落,外面的人就火急火燎地推開了門。
沈璁一抬頭,看道張秘書就一臉緊張地站在門口,支吾道:“老、老板……有人找……”
張秘書的性格經常被人嫌棄墨跡,從來不是個風風火火的莽撞人,沈璁一眼就能看出對方不對勁。
他沉下臉色,伸手擋住了聽筒,才壓低聲音問道:“誰……”
“是……是……”
張秘書支吾半天,也沒把話說清楚,直到門邊出現了那輛輪椅。
沈璁深吸一口氣,重新撿起聽筒,小聲道:“我這兒臨時有點事兒,晚點再和你說。”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沈璁和沈克山之間的沖突,但在上海灘,沈家父子不和的傳聞從來沒有斷過,張秘書自然也聽說過。
他引著沈克山的輪椅進了沈璁的辦公室,瞬間就被父子倆之間難以名狀的低氣壓壓得抬不起頭,只能尷尬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都出去吧。”
幸虧有沈璁發話,他立刻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間氣氛詭異的辦公室,但推著沈克山進來的保鏢卻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
“怎麼——”沈璁抬眸,眼神掃過一旁那個“嚴陣以待”的保鏢,最后停在沈克山身上,目光陰鷙,“怕我直接在辦公室弄死你啊?”
沈克山聞言大方地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保鏢退下,毫不示弱道:“你不敢。”
雖然不知道沈璁究竟在做什麼,但哪怕只是貪戀沈家的權勢、聲望甚至錢財都好,只要沈璁還有放不下的東西,他手里就還有一紙遺囑制約著對方,不敢真的把他怎麼樣。
看見保鏢離開,沈璁一臉不耐地靠在椅背上,冷聲道:“你來干什麼?”
“這間公司名義上還是我的,之前跟七少爺的約法三章里只說了我不會踏足馬斯南路二十七號,怎麼——”沈克山也無不囂張道:“我連自己的公司都不能來看看了?”
“當然可以。”沈璁輕蔑地笑笑,“那沈老爺隨便看,恕不奉陪了。
”
“趕著回去見那只男狐貍精?!”沈克山很快滿臉厭惡地反問道。
但見沈璁起身,真就拿起了掛在辦公室門口的西裝外套,眼看就要離開了,他又不得不放下了身段,“我只是今天去醫院復檢回來,車子正好經過公司門口,就進來看看……”
“看看你。”
“沈克山,你不會覺得到了現在這個局面,只要你肯說句軟話,我就還能假惺惺地關心你的身體吧?”沈璁回頭,不耐煩道:“你有事就直說,沒事,我就不打擾您老人家視察工作了。”
看見兒子這副“冥頑不靈”的樣子,沈克山氣得先是攥緊了拳頭,接著深吸了兩口氣,又很快松開。
“你朱伯父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他女兒前段時間去日本玩了一圈,正好這兩天回來,你們,抽個時間見一面吧。”
“呵——”
總歸還是為了這點事,沈璁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其實他大可以直接摔門離開,但他還是相信,沈克山不會是個蠢貨。
既然明知道他是不可能答應,老頭還愿意親自登門,放下身段來說,必然是準備好了點新鮮的玩意等著他的。
他是可以摔門就走,但沈克山這次到底又給自己準備了什麼,他必須心里有數。
“沈克山。”他冷冷地試探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是啊。”這次沈克山沒有再發火,反倒是同意了沈璁的話,意味深長道:“父親是老了,沈璁,你也不小了。”
“我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玦兒都已經會背唐詩了。”
沈玦,沈璁的大哥,沈家正房大太太所出長房長子,沈克山一輩子最器重的兒子。
因為他早年在戰場上失蹤,這麼多年來杳無音信,生死未卜,“沈玦”這兩個字,便成了沈家一道不能觸碰的傷疤,就連沈克山自己都是絕口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