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不可能每天帶著裴筱去公司的。
就算裴筱愿意,他也清楚知道自己眼前正在做著的事情有多危險,他決不會允許裴筱參和進去。
“我怕保護不了你……”他抱著裴筱喃喃道:“但又不想告訴你……”
“……什麼?”
沈璁的聲音太輕了,裴筱一時沒有聽清,他下意識疑惑地問道,一抬頭對上沈璁的眼睛,馬上嚇了一跳。
就算方才說起沈克山和竇鳳娘的事情,沈璁也可以保持平靜,可現在沈璁的眼神卻痛苦極了。
這是裴筱第一次在沈璁眼底看到這樣濃烈的情緒。
“要我怎麼給你開口……告訴你……”沈璁說著,搖了搖頭。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將這個秘密,帶到棺材里去。
“我曾經,至少有兩次機會是可以救我娘的……可我……”
“都沒有做到。”
裴筱第一時間就想起來了,沈璁剛剛才說過,如果他在國內,在竇鳳娘身邊,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母親抽大煙把自己抽死。
“那……”他猶豫著問道:“還有一次呢?”
“在我小時候。”沈璁無力地將下巴耷拉在裴筱肩上,疲憊地闔上了眼睛,良久后才道:“我曾經看過,沈克山,打我娘。”
“而且,不止一次。”
其實竇鳳娘也不至于愚蠢到真的去做點什麼,故意激怒沈克山的事情,她只是對待沈克山的態度比較冷淡,并不像別的女人那樣百般討好,獻媚爭寵。
但僅僅只是冷淡的態度,就已經足以刺激沈克山了。
憑他那點可憐的自尊,自負又自傲的性格,怎麼能夠忍受一個低賤卑微如竇鳳娘一般,甚至要靠自己活著的女人,居然不是全心全意地愛慕并且崇拜著自己,還這麼難以掌控。
而在竇鳳娘的眼里,只要沈璁不被親爹厭棄就夠了,她根本不需要討沈克山的喜歡。
所以她再三警告兒子,不管看到任何事情也不準出聲,而且不準家里的任何人插手;所以就算沈璁看見了,也只能被含淚的奶娘捂著嘴抱走。
“可當初如果我能攔住沈克山,哪怕一次……”沈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能就不會有之后的事情。”
因為沈克山極其看重臉面,他要維護自己在外人面前正派高大的形象,就不能被人詬病自己是個只會對女人動手的人渣。
所以就算竇鳳娘被他打傷,也是不能請醫生瞧病的,就連奶娘想去抓兩服藥,都得做賊似的把藥方拆成好幾份,分開幾個藥鋪買齊,深怕被人發現。
沈璁也是后來才在日記上看到,就是在那個時候,竇鳳娘聽人說,罌粟可以入藥止疼。
后來鴉片泛濫,她又不缺錢,便悄悄試過幾回。
到最后,沈克山已經很少來看他們母子,沖突自然也就少了,可竇鳳娘已經沾上了鴉片的癮,再也沒能戒掉。
作為一個被養在府外的孩子,沈璁就像一個私生子,雖然沒有人敢在明面上得罪沈克山,但在背地里,他聽過的閑言碎語不會少。
他從來不被父親和外界看好,又有沒能保護母親的陰影,要是這一次連裴筱都保護不了……
“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是處廢物。”
他輕聲道。
“不是!”裴筱突然激動道:“你不是的!”
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他盡量壓抑著,可聲音還是止不住的哽咽。
“你救過……很多……別的人……”
“我倒也沒有那麼偉大……”以為裴筱真的哭了,沈璁連忙坐直身體,輕拍著對方的后背,無奈地笑道:“都過去了。”
“你現在想做什麼都可以。”
“要不……”他低頭撥著裴筱的下巴哄道:“我去買一個電影公司?”
“在百樂門唱歌有什麼前途,給電影唱兩首插曲,再錄成膠片……”
看著裴筱吃驚的眼神,他故意玩笑道:“干脆你自己演,反正電影院門口那些海報上的明星也不如咱們裴老板風華絕代。”
這話要是換做旁人來說,裴筱也只會當玩笑一句,但沈璁這麼說了,他就不懷疑對方真的會做。
畢竟以沈家的人脈和財力,要捧紅個巴小明星簡直易如反掌。
可裴筱卻高興不起來,甚至心里還酸溜溜的。
“七爺……你……認真的?”
“本來只是玩笑。”沈璁微微挑眉,“但如果你真想,就是真的。”
“那你不怕……不怕……別人盯著我……”
裴筱說到最后,聲音已經低得像是蚊子叫。
他也氣自己總是這麼矛盾。
之前沈璁像養一只鳥兒似的把他關在籠子里,他自然不樂意;可現在沈璁突然“大度”了起來,他心里也不是個滋味。
只要想到沈璁好像也不那麼在乎自己,他一瞬間就難受得想要掉淚。
可是下一秒,他就聽到沈璁笑出了聲音。
“怕,怎麼不怕。”沈璁坦蕩蕩道。
之前要不是見不得百樂門里那麼多爽色瞇瞇的眼睛盯著裴筱看,他可能也不會這麼快把人拐回家里來。
“明兒一早,我就去找根狗鏈,把鄭喬拴在我辦公室門口,不——”
“直接拴在公司門口。”
“讓所有人都看看,覬覦我沈璁的人,是個什麼下場。
”他一臉壞笑著挑了挑眉毛,抬起裴筱的下巴,“我倒要看看,整個上海灘,還有誰還敢‘盯’著我們裴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