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煙霧一起, 沈璁也伸出手, 把自己的西裝外套遞了出來,眼神示意了一下裴筱的方向,隨即搖起了車窗。
之后,他又在車里坐了許久,直到真的等來了上海灘今冬的第一場雪,保鏢才大著膽子上前提醒他,已經十二點過了。
馬斯南路二十七號的小洋樓前,今天喜伯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院外的汽車聲,就提前擺好拖鞋,打開大門等著他。
敲門后,他在門外站了好一會,等保鏢都倒回去車上找備用鑰匙了,喜伯才姍姍來遲地開了門。
“……少爺?”門邊的喜伯睡衣外面披著件薄襖,睡眼惺忪,很明顯是已經歇下了;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沈璁,又往門邊瞥了兩眼,“你怎麼回來了?”
見沈璁面色不虞,西裝外套又不見了,也不說什麼,就默默地換了鞋進屋,喜伯知道,這是又揣著事回來的。
正好這時候去車上找備用鑰匙的保鏢跑了回來,他拉住問了兩句,便放人回去休息了。
等他鎖好門進屋,看見沈璁坐在沙發上,既不上樓休息,也不開燈,黑乎乎的客廳里,只有煙頭那點微弱的火星在閃。
“少爺還不打算上樓歇著嗎?”他一邊走到開關旁,打開客廳的大燈,一邊抱歉地解釋道:“對不住啊,少爺,都怪我,看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就以為……”
他說著頓了頓,終于還是沒有點破,“以為你今天晚上不回來,我就自己先睡下了,也沒等著少爺。”
“外面都下雪了,可凍壞了吧?”
“這大晚上的,咖啡喝多了也不好,要不喜伯給你煮碗姜茶去?”
“別忙活了,喜伯。
”沈璁靠在沙發上,疲憊地闔上了眼睛,“以后你也別總等著給我開門了,下次我讓保鏢拿鑰匙就行。”
“人老了不中用,這會醒了,就沒那麼容易睡著咯。”喜伯說著在沈璁身邊坐下,“要不老頭子陪少爺呆會?”
沈璁偏頭抱歉地笑笑,“那該是我說‘對不住’了。”
“哈哈哈——”喜伯笑著擺了擺手,調侃道:“少爺這不挺會疼人兒的嗎,怎麼……”
“今兒還是一個人回來了。”
起先,沈璁并沒有聽出喜伯話里一語雙關的意思,直到最后這句,他才覺出對方話里有話來。
他睜開眼,看到喜伯手里捏著個皺巴巴的煙盒,正是之前他丟出車窗的那一個。
保鏢在窗外踱步時不小心踩到了,還以為是沈璁落下的東西,便隨手撿了起來,發現里面還有一根煙;方才喜伯問起,他就老老實實把東西拿了出來。
看著這個煙盒,沈璁一時有些說不出的別扭,習慣性地坐起了身子,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煙。
“少爺你做事向來細心。”喜伯說著站起來將那個被捏扁的可憐煙盒扔進了垃圾桶里,背著過身去時,用隨口閑聊的語氣問道:“怎麼就沒發現這盒子里還有一根煙呢?”
“少抽點吧。”等重新坐回沙發上,他攔下了沈璁正要點煙的手,語重心長道:“這玩意雖然不比大煙似的要人命,但多少還是會傷身的。”
“你都怕熏著裴老板,也心疼心疼我這個老頭子吧,這大雪天的,又不好開窗透氣兒。”
“喜伯,你……”沈璁放下打火機,有些尷尬道:“怎麼知道……”
“少爺你可是我帶大的,這麼多年了,身邊什麼時候有過‘老人兒’啊……”喜伯倒是一臉輕松地笑笑,道:“能有多難猜。
”
“你昨天說想要帶個人回家,剛在門口我還特意多瞅了兩眼,以為裴老板就跟在你后面呢。”
打火機被扔在了一旁,那根沒來得及點著的香煙被沈璁攥在手心里,已經掰成了兩截。
“我說了……但他……”
沈璁說著,聲音很低,窗外的雪伴著風,越來越大,沒有關嚴的窗欞被吹開一條細縫,把窗簾掀開老高,忽忽的風聲幾乎蓋過了他的聲音。
等喜伯起身關窗,他才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小聲道:“沒答應。”
也許是他的聲音真的太小了,站在窗邊的喜伯沒有聽到,他沒有接過這個話茬,一邊整理著被吹亂的窗簾,一邊輕松地閑聊了起來。
“少爺,還記得你出國前的事兒嗎?”
那時候沈璁剛十七歲,突然被母親安排出國,說是留學,但之前沒有任何準備,沒有任何預兆,之后,也沒有任何解釋。
竇鳳娘甚至嚴肅地警告兒子,這次走了,沒有她的同意,以后都不準再回來。
“少爺,那個時候……”喜伯系好窗簾,給沈璁倒了杯熱水,“你埋怨過太太嗎?埋怨她把你趕走……”
沈璁看著喜伯手里的茶杯,又抬頭看了眼喜伯,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那杯熱水。
他知道,喜伯還有話沒有說完。
喜伯也并不強求,了然地將杯子放在沈璁面前的茶幾上。
“很小的時候,你就經常問我,太太是不是不喜歡你,那會兒我總安慰你,哪兒有媽媽不喜歡自己孩子的。”他撐著沙發的扶手,坐下后才接著道:“后來,你長大了一點,也就不問了。”
他偏頭看著沈璁,“少爺,你那不是被我唬住了,而是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
“你確定了,太太就是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