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某一個瞬間,沈璁驚訝于裴筱就像是罌粟的花朵,濃艷,美麗,招搖,藏著讓人上癮的東西。
但在毫無交集的這一個多月里,他覺得裴筱其實更像自己指間的一支煙——
尼古丁固然是會讓人上癮的,但其實也可以戒掉。
最近除了像今天這樣必要的應酬,他忙得連那些消遣的酒局都很少去了,自然也沒什麼空閑想起裴筱。
日子并不算太糟,他算是還沒有明顯的“戒斷反應”。
只是偶爾閑下來,他會覺得那棟熟悉的二層小洋樓有些莫名的空曠,好像連喜伯的敲門聲都有回音似的。
對于自己居然會突然想到這些,沈璁本人也很意外,一定是今晚的雞尾酒后勁太足,酒精全都涌上了腦子。
而此時,因為并不會任何一門外語,裴筱只能在翻譯的幫助下,簡單跟身邊的人敬了兩杯酒,便匆匆離開了。
事情已經談完,表演也已經結束,沈璁跟領事間客套地互道“Bonne soirée③”后,便也跟著開了酒會現場。
第17章 紅顏禍
無論是夜總會還是今天舉辦雞尾酒會的高檔酒店,一般都會開在租界里最繁華的幾條街邊,因為只有這些地方才會有寬闊平坦的馬路和徹夜通明的街燈。
而這往往也意味著,路上總會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轎車,即便已經入夜;他們和高處的霓虹一道,共同編織著上海灘最紙醉金迷的一場幻夢。
所以在一般情況下,為了避免造成道路擁堵,出入這些高檔場所的小轎車,都會在旁邊另尋一處相對僻靜的小巷暫停,等里面的活動結束,會有服務生去通知司機,將車開到門口來接自己的老板。
沈璁自然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流程,但他今天走得匆忙,服務生都沒有來得及去通知司機;不過這倒不是雞尾酒勁真的上了頭,讓他忘了,而是故意的。
酒店一樓的玻璃門里,正靠在走廊的墻邊,點起了一根煙,余光瞥向門外的裴筱。
裴筱走得也很急,并沒有換下那身華麗的晚禮服,曳地的魚尾裙擺顯然很影響行動;他單手墊在后腰上,靠在路邊的一根燈柱旁,看起來像是在等人,或是一會要來接他的車子。
即便是在上海灘最繁華的街頭,他這身裝扮也略顯隆重了些,基本上所有經過他身邊的人都會忍不住駐足,側目,甚至有人明明已經走遠了,還要不斷回看。
之前在百樂門的后巷,與身邊的頹敗不同,他好像那晚自己指尖的香煙,總能在一呼一吸間熠熠生光。
而在眼前窮奢極欲的霓虹下,他輕抱著手臂靠在路邊的燈柱上,明明從頭到腳都裝扮得光鮮靚麗,卻好像他手里那支因為沒有火而點不燃的香煙,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頹廢感。
可所有看來矛盾的東西,在極致的美面前,總能達到一種空前的統一。
在無數偷偷關注裴筱的眼神中,終于有一個年輕的男孩子走上前來。
而此時玻璃門內的沈璁,剛好掐滅了手中的煙蒂。
其實剛才他是有機會像那晚在百樂門一樣,在一個無人關注的角落里截住裴筱的,但他沒有那麼做。
他當然不會為了那個法國佬幾句精/蟲/上/腦的蹩腳發言就跟裴筱保持距離,但在某一個時刻,他想起了平安夜的事情。
錢二已經在整個上海灘查無此人,當晚意外背后的實情也一道成為了場徹徹底底的羅生門;直到今天沈璁也不能確定,那一切與沈克山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
不過現在,他有點后悔了。
*
“……小、小姐?”稚嫩的少年走到裴筱面前,才看清對方脖頸間精巧的喉結,很快抱歉地改口道:“先生,不好意思,是我沒看清,但請您相信,我并沒有惡意。”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看您在這兒站了好一會,又穿得這麼少……”
“是在等人嗎?我有什麼可以幫您?”
“呵——”
裴筱淺淺一笑,看著自己指尖未點的香煙,緩緩抬眸;跟平時一樣,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便逸態橫生。
他抬了抬那只夾煙的手,“有火嗎?”
少年看著頂多也就二十歲,一臉青澀的書卷氣,大概是附近學校里的學生。
他抱歉地撓了撓頭,“對不起,我不抽煙……”
“但我可以去附近的地攤幫您買一盒洋火,您可以等我一下嗎?”
裴筱笑著擺了擺手,想說不用麻煩了,但話還沒出口,一陣微風吹過,他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手臂。
臨近春節,正是上海冬天最冷的時候。
“你會感冒的。”少年突然一改方才的拘謹,一臉嚴肅地說道。
說著,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并沒有像剛才一樣,禮貌地詢問裴筱的意見,而是直接披在了對方身上,眉眼里那股子認真勁,頗有些憐香惜玉,又稚氣未脫的霸道。
看著裴筱并沒有拒絕自己,涉世未深的少年根本藏不住內心的竊喜,年輕的臉蛋瞬間就紅了個透。
“你、你要去哪里……回家嗎?我、我可以讓家里司機送送你的……或、或者……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喝咖啡?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啡館……環境、口味……各方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