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時他們一個在上面, 一個在地下, 就會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相隔那麼近。
那種近在咫尺看著意外發生卻再也做不了什麼的感受,對霍韞啟來說, 也是一種新鮮體驗。
沖擊力很強烈。以至于從很早就開始部署爭權到徹底掌控霍家, 這些年自己都以為都很難再被什麼撼動的他, 在那一瞬間是生出了無力感的。
尤其是這件事牽涉到眼前這人的身世。
他竟然是秦家人。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霍秦不對付已經很多年, 像他們這種家族背后誰沒有些骯臟到不能說出秘密, 真下了心去查都能抓到彼此的把柄。唯獨黎非凡。先不說他找人查他不是一次兩次,但是從沒有在身世上查出任何問題,就說秦百夜,牽涉他心口最重的一刀,十幾二十年耿耿于懷,秦宵的所有動作他不可能毫無察覺任人拿捏。
但是他們都偏偏都被引導開了。
這種引導查不出人為痕跡,卻是導致黎非凡走進這次險境的主要原因。
結合之前所有不對勁的細節,那種不尋常感再次觸碰了他敏銳的直覺。
尤其是事情結束過后再查,一切就變得很順利,像有一條暢通無阻的線把他身前這個人和秦家順理成章牽涉到一起。
不過他并沒急著是深挖。
一來是查到的關于黎非凡小時候的那段經歷讓他不自覺皺眉。
二來是因為他看見了那段經歷帶給黎非凡本人的影響,影響到他剛醒就折騰的人仰馬翻,休養這麼些天,還會破天荒在自己面前示弱。
所以他和黎非凡說:“你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秦百夜的錯,但是你又沒辦法沖破這麼多年你們不曾見過的事實,說你不想見他,其實更多的是因為你不知道怎麼處理。”
黎非凡被霍韞啟剖析開,盤腿坐在長廊上。
霍韞啟被他一臉“別說了,說了我更想死了”的表情逗笑。
像是拿他沒辦法,只好替他出主意。
“這樣吧。”霍韞啟說:“先不見他,但是你沒事的消息我會透露出去,到時候他如果找上門你還沒想好怎麼面對,我找人替你打發行不行?”
黎非凡抬眼,有點意外,“作為仇家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落井下石的好時機嗎?你干嘛肯幫他?”
“不是幫他,是幫你。”
霍韞啟說:“秦百夜如果真在這種時候出事,你不難受?”
黎非凡想了想,“好像確實也不太好受。”
但是黎非凡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晰的。
不管他對秦百夜的態度有多復雜,至少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真的做秦百川。
所以他說:“可我這不是跟了你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出身是我所不能決定的事情,這種時候還忽悠著二爺替我著想,這別說活著的不答應,我就是死了你霍家祖宗怕是也不能放過我。”
“你這覺悟已經高到連死之后的活路都替自己想好了,也是不容易。”
黎非凡無話可說。
雖然嘴上不太正經,但黎非凡也不是真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不能自拔。
霍家和秦家的關系整個盛京市誰不知道。
他這個身份一旦戳穿,夾在中間誰他媽尷尬誰自己知道。
他又不會改姓秦,這個世界里他是霍韞啟手里的掌中雀,至少在他真正能脫離這個身份的那天,他必須,也只能是這個身份。
哪怕他將來成為了他自己,他也只是黎非凡,而不會是秦家幼子。
所以立場上,他必須站霍家。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霍韞啟見他皺眉的樣子,就說:“說是單純幫你也不盡然,你真當弄垮一個秦家那麼容易?霍家和秦家即便是對頭,但利益牽涉不是沒有,有競爭也有牽連才是正當的對手關系。秦百夜掌控秦家也不是個隨隨便便就能對付的人,這種時候朝秦家下手的確卻會占盡先機,但不是劃算買賣。”
黎非凡抿了抿唇,開口說:“雖然知道這是你替我找借口呢,但是二爺,我真的發現你有時候其實挺溫柔的。”
“是嗎?”霍韞啟失笑,“那還不是看你太可憐。”
“我哪里可憐了?”黎非凡嘟囔。
“可憐死了。”霍韞啟的手再次拂上黎非凡的眼尾,低聲說:“可憐的時候還盡對著我使勁。”
黎非凡無辜眨了眨眼睛,耳尖有點發熱。
他微微躲開他的動作,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臉皮還不夠厚。
另一邊的秦家后院。
日暮西斜,小樓門前的石階上垂頭坐著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秦百夜。
他手背上綁著染血的繃帶,臉色暗沉,胡子拉碴。
邱揚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模樣,那一瞬間他終于忍不住咬牙紅了眼眶。這些天他看著他一點點消耗自己,不進食,不說話。
從秦宵嘴里套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沒在他手里討著好,然后他就把秦宵一直鎖在地下室里,每天處理完必要的事情就會在里面待上兩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分不清他手上臉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秦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