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警察是覺得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賀辭東察覺到掌心接觸的手腕溫度不尋常。
也看見了岑景纏著繃帶和頸后的血漬。
不論岑景以前在賀辭東的心里是怎樣一個不堪的形象,也不管他發現眼前有多少怪異和不合理。
賀辭東幾乎是認知到他身體出問題的那一秒鐘,條件反射卸了他胳膊的力,奪走手上的鐵棍將其扔開。
岑景哪是任由人動手的人。
賀辭東的行為自動被化為對立面,岑景幾乎在鐵棍扔出去的那一瞬間,就一膝蓋頂在了賀辭東的腰側。
那是個巧勁兒,位置對了會讓人半身發麻。他清楚自己估計撐不了多久,所以用了全力。
賀辭東悶哼了聲,卻始終沒松開他。
是在岑景扭手再次進攻時,才選擇放開。
那個動作賀辭東要是不放,岑景傷不傷得了賀辭東是未知數,但岑景的手腕骨脫臼是必然。
岑景成功退離賀辭東兩米開外。
賀辭東已經因為他剛剛的動作,眉眼間帶了戾氣,看著岑景說:“有沒有可以交代的也需要你自己去和警察解釋,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不可能放你走。”
賀辭東示意后邊的人把姚聞予抬起來送醫院。
幾個人七手八腳上前抬人的時候,終于打破了這地下停車場壓抑的氣氛。
賀辭東朝岑景伸手:“過來。”
先去醫院。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連賀辭東自己都沒有察覺,那里面帶了某種壓迫和小心謹慎。
岑景身上某種臨界感太強烈。
眼神卻冷靜得不同尋常。
但是岑景只是看了看他的手,抬眸說:“賀辭東,你不懂,也別逼我。”
姚聞予沒了意識后,岑景反而覺得非常空。
那種感覺就像胸腔里被穿了一個大洞,風一吹,能聽見呼呼回響。
仿佛世界只剩自己。
也確實只剩下他。
他不認為賀辭東的行為有什麼,他們只是沒辦法生活在同一軌跡。
他不會妄想賀辭東能夠理解他出手傷人,也不奢求他明白他那些說不出口。
賀辭東擺明了想扣住他。
不論理由為何。
只是今天,岑景不打算讓賀辭東成功親手把他送到警察手里。
岑景也不想年幼時的那點緣分,最后物是人非。徒留的記憶偶爾回想起來,也只剩下滿地的荒涼和不堪。
岑景甚至有些心平氣和,開口說:“賀辭東,你我這場一年的婚姻,從今天開始,在我這里算是徹底到頭了。生效日期無非是個數字,時間到了也不用通知我。”
賀辭東心臟的隱痛感在加劇。
這原本對賀辭東來說無關痛癢的對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什麼時候化成了尖刺,有了傷人于無聲的能力。
不管賀辭東內心是怎樣,在別人看來,他只是臉色差了一些,氣場更冷了一些。
岑景說:“賀辭東,你和我,就這樣吧。”
賀辭東凝視他許久,終于開口說:“可以。”
“謝謝。”岑景道:“財產什麼就不分割了,咱們一直分得挺清楚的,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從此刻起,我們不再有任何關系。”
賀辭東的眼神黑寂了一瞬,“繼續。”
“你現在放我離開。”岑景提出條件,“之后不管我是被警察抓,還是你終于想起來想要替姚聞予找回場子,我都等著。
但現在,我要先走。”
周邊的人都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兩個人,不怎麼敢相信這種場合是怎麼發展到談離婚上去的。
重點是離得還這麼的……云淡風輕?
估計在場的也就衛臨舟知道這倆人一早就默認過這個事實,只是形勢所逼,岑景一心脫身,將這個作為了談判條件。
姚聞予經過緊急止血,已經被人抬出去了。
衛臨舟舉著兩手的血,正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一直伏擊在外面的保安也終于耐不住性子沖了進來。
賀辭東始終看著岑景,卻像是后背長了眼睛。
他揮手將所有人攔下,最后盯著岑景說了句:“讓他走。”
岑景緩慢勒好手上的繃帶,最后看了賀辭東一眼。
沉默地走到一輛黑色的車旁邊,從頂上把自己的外套拎下來,提在手上。
轉身,穿過主動讓開一條路的所有人。
一步一步朝著出口的位置走出去。
那個背影始終挺拔而堅韌,青年的肩頭有傷痕的印記和成熟的寂靜無聲。
卻成了后來賀辭東一生最深最無言的痛。
地下停車場并不能很清晰地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岑景從出口走出的那瞬間,才恍惚發現天已經開始亮了。
鴉青色的天際預示著這個新年的開端注定要被風雪包裹。
岑景走到一面墻的時候,終于沒撐住。
一只手抵著墻,彎腰嘔出一大口濃黑的血。
他緩了那麼半分鐘時間,右手的手背擦過嘴臉,直起身。
平靜無波地看向不遠處停在路口的那輛白色長款面包車。
停車場另外一面的出口傳來警笛聲響。
而這邊的這輛車能耐心等到現在,可見姚聞予的確是花了不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