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為京都府尹會和他們講道理,而對于行軍的人來說,結果是對的,過程是可以不用講道理的,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集聚這麼多人,隨時可能會發生民變威脅皇城安危,金吾將軍只會關注到這個,并不會聽誰喊什麼‘不動武’。
“書生,又何苦于此,此事牽連甚廣,得罪之多是你這后生所不能想象的,此事之后你要如何在京城自處?”京都府尹嘆息道。
哪怕葉共謙如此頂撞他不給他面子,但在京都府尹心中還是欣賞的,他們一向是推崇這樣不為強權折腰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在他心中認定此事將成定局后,忍不住開始惋惜。
“葉儉本就一介布衣,即便再京城無法自處,去往他處歸園田居也無所不可。大丈夫在世應有所作為,此作為卻未必是要為權為貴,也可是為心中無愧。”葉共謙回答地十分坦然。
“大人勿要繼續拖延,此處離皇宮極近,大人覺得最先我等大喊接訟之音,陛下可會聽到?”葉共謙很干脆地扯起了大皮,“請大人開庭!”
“開庭!”完全明白葉共謙意思的書生們跟著大喊起來。
京都府尹看著伴隨這聲大喊再次起舞的鴉雀們神色微變,但卻堅持住依舊不答應開庭之事。
“若人人都按你等做法,朝廷威信何在?”京都府尹理了理自己身上官服,絲毫不畏懼地站著。
他在從京都府衙門出來的時候看到這眼前的場景,就已經知道自己未來免不了是被革職的下場,但他現在既然還是府尹,那就還代表著朝廷。
對京都府尹硬頂著也沒有松口,葉共謙也是有些沒想到的,認真沉思了陣,想著邵奕曾經對他說的話還有那些書信上面的內容,最終緩緩對著京都府尹問道:“為何有朝廷,朝廷存在莫非不是為了天下百姓安康?奸必懲罪必罰,我等所求不過與此。”
“若是朝廷威信是建立在無視眾人冤屈之上,那這威信是否太過卑劣?”
“府尹大人,您拿的俸祿是百姓一顆顆種的,您身上的衣裳是百姓一縷一縷織的,冬日里的炭火也是百姓們弄出來的。”
“您這府尹現在說,‘朝廷威信何在?’”
“您心中,只有朝廷嗎?”
京都府尹看著眼前這些年輕的書生們,再看向遠處那些幾乎衣不蔽體的貧民們,那一雙雙帶著質詢的目光,仿佛直直穿透了京都府尹的心臟。
“……”
京都府尹閉了閉眼,沉默了許久。
“大人。”站在京都府尹身后的衙役們也沒憋住,輕聲對著京都府尹喚道。
京都府尹緩緩回過頭,對上這些衙役們期盼的目光。
面對眼前這樣的場景,只要心中還有良知所在,沒有誰不會為此所動容。
——但問這世間公道何在!
最終京都府尹緩緩舉起了一只手,對著這些衙役下令道:“來人!”
“升堂!”
第22章
京都府尹最終升了個不一樣的堂, 他把公堂直接給搬到了京都府大門口,直接對著外面的諸多民眾開堂。這時候京都府尹已經得到了來自守衛那邊給過來的消息。
他們京都的守衛僅做秩序維持工作。
京都府尹吐了口氣, 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在嘆息還是松了口氣。
“第一案, 李大趙狗兒賴子頭……狀告京舟碼頭腳行……”京都府尹高坐在上,念著訟狀上的話,“雙方上堂來。”
訴訟者共計二十余人,各自帶著自己的證物拽著還在腳行做工的伙計做證人, 押著腳行的管事走到了最前面。
“大人在上, 草民李大狀告腳行管事扈干吞沒工錢, 蓄意栽贓草民偷竊其財物, 草民抵死不認扈干指使伙計對我等進行暴力毆打、凌辱、恐嚇,致草民手臂折斷殘廢。我媳婦氣不過去找他討公道, 被他欺辱后, 丟到海里淹死。”
按照書生們教導的說詞悲泣著說完,李大雙手顫抖著送呈上了自己所有的證物以及部分證人簽字畫押的證詞,“請、請上官查閱!”
“草民趙狗兒,狀告腳行管事扈干逼死我哥哥及……”
被押送上去的管事渾身上下都在打抖,他待在腳行里平日里作威作福,占著自己的裙帶關系從來就看哪個人不順眼就狠狠欺負一頓,他在腳行里幾十號人護著, 沒有誰能奈何得了他。
誰能想到突然今天數不清的人直接圍堵了他們腳行,二話不說沖進來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就將整個碼頭控制住, 將他還有其他一些在碼頭上的管事和當家的全都給抓了起來。
那群人向著他撲過來兇神惡煞恨不得啖其血肉深深印刻在他心里,宛若惡鬼。
而被押到這京都府尹門口,被憤怒的貧民潮水般控制著, 聽著這些人聲嘶力竭吶喊出來那些憤怒的聲音,更是讓他整個人被一股看不見的潮水淹沒, 就連呼吸都是那麼的困難。
這個時候這位管事才忽然意識到,他一直以來都看不起的那些貧民腳夫們居然這麼恐怖,聚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只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