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他沒猶豫,點了點下巴就走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走在路上褲腿很快就濕了一截。
李緒沒打傘,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他在腦子里把待會要說的話過了一遍,心里預想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坐上公交車以后就木著臉朝向窗外。
兜里的煙快抽沒了,這幾天基本每天一包,李緒自己都覺得自己難聞,有人上車在他旁邊沒兩分鐘就換了座位。
快到站時手機輕震。
【竇遙:下大雨了,棋院有傘嗎?】
現在晚自習應該還沒結束。李緒繃著眼皮坐了會,少頃低下頭,雙手在臉上用了搓了幾下,然后才窩在椅中回復。
【專心上課。】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著玻璃。
【竇遙:沒課,在開班會。幾點能打給你?】
【再說吧。】
迅速回復完,李緒把手機收起來,靠著車窗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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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里沒路燈,樓道也昏暗寂靜。
走到二樓拐角的地方,付萍被角落那個瘦削沉默的身影嚇了一跳,手里的傘都差點掉了。
定睛一看,她才認出是李緒。
李緒右肩掛著個背包,左肩靠在臟兮兮的墻上。
地上還有好幾個煙頭。
付萍下意識往后縮了下,但很快又恢復對晚輩那種氣勢:“怎麼又是你,不好好上課躲在這里陰魂不散的想干什麼?”
李緒冷淡出聲:“誰躲誰。”
幾次來堵她都沒堵到,到底誰心虛,自己應該心里有數。
“難道你一個小孩我還怕你?”付萍整理了一下情緒,重新兇悍起來,“早就告訴過你是你爸先——”
“他不是我爸。”李緒打斷。
他聲音不大,但莫名顯得很鋒利,能把人的偽面具撕開。
“我不管你們誰先找的誰,跟我沒關系。”站直身,他目光毫不避諱地看向付萍,冷漠平靜地陳述,“反正都一樣惡心。”
付萍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怕聲音太大被周圍聽見,所以只能壓低聲回擊:“少把臟水往我一個人身上潑!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再說了,你媽自己要是沒毛病,他吳作富能找上我?說我惡心,你跟你媽當蝗蟲就不惡心是吧,吳作富都告訴我了,這些年你們母子倆全靠他養活,你媽還有神經病!”
咚的一聲。
李緒踹在樓梯扶手中,臉色像寒冰,“你眼瞎,心也瞎?我媽不是神經病,有病也是被他害的,換成你跟那種人生活在一起試試。”
“那她怎麼不跟他離?說白了還不是你媽自愿的!”
“她要能管住自己男人,姓吳的能來找我嗎,他不來找我我也不至于一時糊涂,惹得一身腥!”
樓道里忽然就沒了動靜。
李緒眼光沉沉地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燒出一個洞。
他想說,你以為我媽不想離?知不知道我媽被他打過多少次,夜里哭過多少回,又有多少次抱著尚年幼的兒子說:媽不想再挨打了,等你長大了帶媽媽走吧。
但你讓一個沒學歷,沒工作,還生了三個拖油瓶的女人走到哪去。她是沒什麼本事,但她有良知,有母性,腳上戴著鐐銬,哪都去不了,終于把自己逼得快瘋了。
不過這些話根本沒必要跟眼前這女人說,她不配聽。
李緒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說:“你想過竇遙麼。”
付萍渾身震了一下。
“他偶爾會跟我提起你,說你逼他學習逼得很緊。
”李緒說完,撇開臉,看向冰冷的墻面,“但他沒怨過你。”
付萍兩只手緊緊攥在身旁,強裝出一副不當回事的表情。
“我沒打算拆穿你們,你們不要臉我媽還要。但你也別再跟傻逼來往了,再被發現一回我就讓你們出名,我說到做到。”
李緒頓了頓,語氣多了分嫌惡:“還有,勸你去檢查一下身體,姓吳那傻逼應該挺臟的,我媽都嫌他臟。”
-
雨越下越大,李緒回家看了一眼。
他媽朱學香在家,兩個妹妹也在,今天小學下課早。
“怎麼回來了?”朱學香正在房間替他疊衣服,抬頭看到兒子渾身淋得濕透,趕緊站起來給他拿毛巾和衣服。
“路上怎麼也不知道打把傘,是不是落了什麼東西?給我打個電話我不就……”
“別嘮嘮叨叨的行不行,”李緒側臉顯得有些生硬,“我就回來看看你而已。”
朱學香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展開眉,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
“吳作富呢。”
“跑車去了,好像是很遠的地方。”
看著眼前的兒子,朱學香發現他嘴唇干得起了皮,校服領口也洗得發白,全身瘦得只剩下剛抽條長高的骨架。
“最近……出了什麼事嗎?”
李緒下意識搖搖頭,然后覺得他媽可能不信,就疲勞地說:“要考級,孟老頭逼得很緊。”
朱學香微微一笑:“說明老師看重你。那你更要努力加油啊兒子,爭取不讓你們老師失望。等你考過了媽給你做好吃的補補,或者你要想下館子,咱們一家四口就去奢侈一把。”
李緒沒說什麼。
拿上傘,朱學香送他到家門口。
開門之前李緒頓住腳,聽著雨聲站了幾秒鐘。
他媽問:“忘了什麼東西?”
他轉身看向他媽的眼睛,聲音冷靜干澀:“媽,跟姓吳的離了吧。明年我就成年了,我可以不讀大學直接去打工,掙錢給你和妹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