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拿穩。”竇遙往后稍退,“抱歉。”
“手怎麼了。”
“寫作業寫得有點兒累。”
真沒見過這麼沒用的人。
體力差成這樣。
算了,禍害遺千年,命應該短不了。
從公交車下來,小街燈火明亮。
“你自己慢慢磨蹭吧,我有事先走了。還有,下回再敢碰我一下,有你好受的。”
夜風把李緒的劉海輕輕吹起,露出一張冷漠但干凈的少年面孔。
竇遙目送他越走越遠。
李緒回到家,還沒開門就聽見客廳有一男一女談話的聲音,男的是吳作富。
他拿鑰匙打開門,看見何敏敏坐在自家那破破爛爛的沙發上。
“看見老師了不過來打招呼?”吳作富抽著煙,堆滿笑容看向另一邊,“何老師,來都來了再多坐會兒吧,他媽還在外面干活,我一個人呆著也無聊嘛。”
何敏敏面色不悅地站起來:“我先走了李緒爸爸,你記得答應的事就行。李緒,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李緒動都沒動:“他答應你什麼事了?”
“你爸答應讓你去考級。”
“他不是我爸。”
吳作富面子掛不住,煙頭差點兒一下扔到他臉上,幸虧他躲得及時。
“臭婊子生的,給臉不要臉,要不是你老師上門說情你看我給不給你出這一百塊錢!”
“你再罵一句。”李緒像把刀一樣戳在水泥地上,“吳作富你再罵我媽一句,我讓你喘不了氣。”
“他媽的你以為你有多能耐?沒我養著你們娘倆早他媽餓死了!”
何敏敏見勢不妙趕緊把人拉開,又把李緒強行拽到筒子樓走廊。
經過樓梯拐角時竇遙見到的就是這副場面。
月色下李緒瘦弱的身體倔而直,何敏敏個頭比他矮一截,站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勸著什麼。
仔細聽大概能捕捉到只言片語,“不要跟他對著干,吃虧的是你”,“考級要緊”,“你不要他的錢就要我的”。
李緒冷冷轉開臉,明擺著的拒絕。
也對。
像他這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要別人的施舍。
在李緒注意到之前竇遙上樓了。
回到家他的手還是有點兒抖。他媽問他去哪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面不改色地說請教老師問題,放下包走到臥室門口才停下來。
“媽,我明天想去趟醫院。”
“去醫院?怎麼又要去醫院,明天不是周四嗎,你不上課了?”
“手沒力氣。”
付萍臉色瞬間就變了。
那年他腿有毛病也是從肌無力開始的。當媽的啞著嗓嚷嚷:“讓你平時好好注意著點兒,你偏不聽!跟你真是操不完的心!現在好了?現在又發病你舒服了?生下你我是倒大霉!”
竇遙一言不發地回了臥室。
他還有作業沒做完,還有物理課的筆記,那是給李緒記的。
半個多小時后他媽門也沒敲直接就進來了,臉色非常難看。
“這有兩百塊錢,明天早上你先去醫院找那個況醫生,我去趟超市,上完早班再過去。”
“嗯。”
第二天竇遙就沒去上學。
因為他身體素質太差,平常就三不五時的缺課,所以包括李緒在內的所有人都沒當回事。
到第四天竇遙回來了。
放學后他來到5班門外,李緒在最后一排,應該是在做圍棋題,表情特別嚴肅集中。
竇遙就在外面等。
差不多二十分鐘后李緒才出來,依然單肩掛著那個癟癟的書包,手里拿著剛解出的練習棋局。
他看見竇遙,停了一下。
“李緒。”竇遙沒睡好,黑眼圈有點重,聲音也不太清亮,“給你這個。”
上回的物理筆記。
“你去哪了。”接過來他翻都懶得翻。
“病了。”
“又是感冒?”
見他臉上露出瞧不起的神色,竇遙收回視線,平靜地嗯了一聲。
“你回家還是去棋院。”
他臉色冷了兩分:“去什麼棋院,回家。”
孟函文的爸爸說他拖欠學費太久,已經把他從名單上除名了,想去也去不了。
“我不跟你一起走了。”竇遙說。
李緒覺得可笑,抬起眼皮睨著他:“我問你了?”
“嗯。”竇遙說,“沒有。”
“那你廢什麼話。”
沉默了一陣,教室里的人就走光了,剩下他們倆突兀地站門口。
確定不會被誰看見,竇遙從兜里掏出一張一百塊錢。
李緒皺起眉:“什麼意思。”
“算我借你的,不想要就扔了。”竇遙說,“不過扔了也算我借的,以后要還。”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缺錢?”
竇遙抬起眼:“有意思麼。”
李緒眉心越擰越緊。
“有意思麼,李緒。拒絕別人的幫助不會顯得你特別高尚,只會讓我瞧不起你。”
“我管你瞧不瞧得起!”
“既然這麼不在乎,那就把錢收下啊。”竇遙說,“證明給我看。證明你真的無所謂,不在乎我瞧不瞧得起你。”
錢放窗臺上他就走了。
在風吹走之前李緒把錢攥住,盯著竇遙一瘸一拐的背影,眼神沉默又屈辱。
證明?
我為什麼要向你證明,你以為你是誰,又憑什麼管我的事。
當天晚上李緒去棋院找孟函文,說了要報名的事。孟函文去向她爸求情,好說歹說她爸才答應在考級期間李緒可以暫住這里,不用回那個一灘爛泥并且散發著惡臭的家。
躺在棋院大廳他睜著眼睡不著。
腦海中總是反復想起今天竇遙說過的那幾句話,越想越覺得竇遙是個傻逼,徹頭徹尾的愛管閑事的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