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打呵欠。
竇遙合上課本,出去跟上他:“作業借你抄,要不要?”
李緒頭都懶得回:“你不如替我做。”
“那你拿來啊。”
“……”李緒停下腳步,看神經病一樣看他。
竇遙解釋說:“其實是我最近在練字。”
“……拿來。”
“什麼?”
“語文作業。”
以為他回心轉意肯抄了,竇遙遞過去。沒想到李緒掃了眼扉頁的姓名跟班級就滿臉黑線:“別練了,沒救了。”
“很丑嗎?”
兩人前后腳下樓,李緒瘦削的身體像竹子被微風吹得輕晃,竇遙卻扶著扶手,一步一步挪下去。
“很丑。”
接住他扔回來的作業本,一晃神李緒已經走遠了。
幾個本班的笑鬧著沖下來,差點兒把竇遙帶得栽個跟頭,手里的作業本也掉了。
他們故意踩來踩去,個子最高的那個男生撿起來,翻開以后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怪叫:“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行路難!行路難!”
這是李白寫的詩,《行路難》。
天曉得,竇遙抄它只是因為那最后兩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并不是因為它叫行路難。
更不是因為他走路困難。
可是同學們搶去互相傳閱,大聲嘲笑,仿佛紙上寫的是一個瘸子的憤懣之語,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笑的幾句話。
竇遙拼盡全力搶回來,卻又在半途摔了一跤。他一點兒也不想哭,甚至連眼眶都沒紅,只是覺得被冤枉有點不走運。
隔了幾天勞動課,5班一群人躲男廁所傳閱不良書籍,李緒也在。
廁所味道當然不好,所以他搬了張椅子坐在窗戶旁邊,臉朝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3班那個拐子笑死我了,作業本上寫什麼行路難。
”
“啊?哪個拐子?”
“傻逼腦子動動啊,全年級哪來第二個瘸子?”
“喔他啊……慫批一個,被人搶錢都不敢還手,你以為呢?”
“什麼什麼?被人搶錢?”
三中隔壁就是職高,經常有混混過來摸初中生口袋。說白了就是搶,只不過一般不動手,頂多就是三四個人圍著嚇唬嚇唬你。
李緒也被攔過一次,從那以后他包里常年放著一把小折疊刀。
倒不是他不怕惹事,主要是生活費太少,一旦被搶就意味著要餓好幾天肚子,只能跟惡勢力拼命。
像竇遙這種的應該換個名字——廢物。
自己的零花錢自己不保護,等著誰來幫你?
-
放學時夕陽漫天。
李緒跟班里兩個人一起走,路過校外某條小路,旁邊某男生扯住他:“看!”
不遠處的墻角,倒霉的小瘸子被三個流里流氣的職高生圍住了。
小瘸子兩只手抓著書包肩帶,看口型應該是在說:“我沒錢。”職高生狠狠踢了他一腳。
“我靠,欺負殘疾人嘛這不是。”
李緒手指微蜷,沒動。
神奇的是小瘸子的表情居然還很鎮定。
然而下一秒就不鎮定了。
因為他看到了李緒。
他肩膀微弱地往下塌了塌,突然就顯得特別可憐。
“好吧,你們別打我。”他仿佛不敢抗爭了,打開書包掏出錢遞過去。
“白癡!這樣就給了,下回肯定還要欺負他!”
嗯,軟柿子活該被捏。李緒依然沒動作。
“就五塊?”職高生把他腦袋推得撞在墻上,他疼得蹲下。
“趕緊全拿出來!”
“真沒——”
下一秒就被人從地上拽起來,然后扔到身后。
“真沒用。”
李緒的聲音特別好聽,清冽又充滿涼意,像山澗泉水。
他的眼睛也像泉眼,在掃了身后的竇遙一眼之后,轉身冷冷地跟那三個職高生對峙。
“?”
對面三人被突然殺出來的這位弄傻了眼,這他媽冒哪出來的?
“操你媽——”
“不想挨刀子就滾。”
“??”
什麼情況……跟李緒一起路過的同學都驚了,張著嘴圍觀。
“媽的,哪來的傻逼,今天讓你嘗嘗教訓!”
李緒不避也不退,平靜地盯著:“上回就是你們。”
“???”
“上回你們跑得很快,”李緒說,“我剛把刀拿出來,人就沒了。”
“……”字面意思上的,人沒了。
那三個人終于想起來了,上回碰到的就是這個硬茬,操,太寸了。其中一個拉住另外兩人壓低聲勸了幾句,關鍵詞大概是:“真有刀”、“狂得一批”、“今天先算了。”
“。”
感覺到身后的人默默靠近,縮在自己背后,李緒心里的句號變成省略號。
怎麼會有這麼沒用的廢物……
“我們還有事,今天先算了!下回有你們好看的!”
三個混混放完狠話就滾蛋了。
李緒轉頭,擰緊眉:“人都走了你還怕什麼?”
“我怕他們回來。”
嘖。
李緒那只手從自己背上扒開。
“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
“。”
“能嗎?”
“……還不快點。”
跟瘸子一起走就是麻煩。
到家竇遙十分禮貌地跟李緒說謝謝。李緒:“謝謝就不用了,下不為例。”
竇遙:“你成語會得很多。”
“……”
有病。
李緒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夠明白了,結果第二天一大早,竇遙背著書包在樓下等。
李緒插著兜,目不斜視經過。
“早。”
竇遙埋頭跟上來,李緒也沒理他。馬路又不是自己家開的,他想跟就跟,無視即可。
就這樣持續了幾天。
周一李緒起太晚,直接翹掉了升旗儀式,儀式結束后被班主任何敏敏抓到辦公室。
“醒了?”敏敏對他是最恨鐵不成剛的,“看看你哪還有個學生的樣子,你腦子里除了下棋還能裝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