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般聽這些?”
江新停說:“嗯,可以幫助我凝聚注意力,以及靜心。”又補充一句:“你不喜歡可以換。”
“不用,這首很好。”程思稷說,“1838年舒曼寫給她夫人的。”
“我只是聽,不知道背景。”江新停微微瞪大眼,驚詫于他隨口便能講出年代,“你很喜歡鋼琴曲?”
“有一些了解。”程思稷非常平淡地回答,“我母親以前是個鋼琴家。”
提到未曾謀面的公婆,江新停心思又忐忑起來:“你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程思稷抿了抿嘴唇,似乎并不想多加評論:“對我很好。”
很好,太好了。以至于可能會有點麻煩。
但程思稷不再對這句模棱兩可的話進行闡述。兩個人沉默一會,鋼琴曲進了一段非常跳躍的節奏。江新停忍不住還是想問,挪動一下身體,目不轉睛地看前方:“你昨晚就到了?”
程思稷猜到他看見小票,也不掩飾:“凌晨四點過的服務區,到你那五點半。”
遖峯篜里
“然后呢?”
“在車里睡了四個小時,十點來找你。”
然后搬東西,又要開四小時。
江新停有點難受:“怎麼熬夜開車?我又不著急。”
程思稷沒說話。
他昨夜跟程秉游和沈繡吵架,他們跑到得觀別苑勸他取消和江新停結婚的計劃,最后程思稷搬出程懷宇的遺愿,才算讓一貫孝順的程秉游噤聲,但沈繡還是不依不饒,總覺得兒子有更多非富即貴的選擇。再加上,他們不了解電競,也不想了解,在他們眼里,電競從業者大約和癮君子差不多。
后來實在爭論不出結果,程思稷便提前出了門,將家讓給他們兩個生悶氣。
凌晨四點路過服務區,下來小憩,順便買盒煙提神。在收銀臺,看到旁邊的貨架上有甜食,又拿了糖和巧克力,想著或許回程的時候江新停會喜歡。
收銀員困得不行,錄入收款金額的時候不小心錄錯,結果多收了錢,程思稷又懶得等退款,鬼使神差從眼前的架子上,推下來一盒套,湊那多收的錢。
他不否認對江新停的欲望,他去接他的另一半,一切都有可能發生,隨時發生。
他作為更年長的一方,理應做更充足的準備。
但買下來又后悔,覺得自己太過心急,小孩恐怕沒有準備好。
他坐在車里抽煙,將套和糖果一并隨手扔進副駕的抽屜里。
過了十秒,覺得不妥,擔心江新停會看到,又將那盒套換一個位置。
第10章 先生
等到江新停嘴里那塊糖完全化開,程思稷終于回答:“沒什麼。”
沒說程秉游和沈繡那些糟心事。
又看前面收費站排起的車隊長龍,極輕地接一句:“也許是因為想你了。”
因為靠著想他,心里的那點怒氣才會散了;也因為想他,所以連夜出發;還是因為想他,在巷口沒有進去打擾,等小孩兒睡醒,等天光大亮。
一月之期,似乎比想象中漫長,最長的一刻出現在清晨,泊車到巷口直至推開江新停的門。
江新停心跳得厲害,扭過頭,看程思稷沒什麼表情,像是剛剛那句甜言蜜語并不是由他嘴里發出,也無關緊要。
他猜,程思稷在商場上左右逢源,是不是慣于說好聽話哄人,對誰都如此。又想起江岷曾提到,程家為程思稷物色過對象,對相親對象他是不是亦如此慷慨。
心里忽而空一下,像在心臟上系了個風箏,吊得忽高忽低。他目光落在程思稷搭在換檔桿的手背上,悄悄將手移過去,在坐墊邊緣淺淺蹭一下,將汗碾干,又微不可察地移動一點,小指先相撞,裝作是無意的觸碰。
還想再碰一次的時候,程思稷的手主動從換擋桿上撤下來,將他的手指扣住了,摁平在坐墊上。
程思稷的手掌干燥又寬大,掌腹柔軟,手背的部分骨相又很凌厲,指尖穿過他的指縫,很輕易地包容他的手。
他們就這樣第一次牽手。短暫相握,又分離。
程思稷漾起一絲笑:“抱歉,要開車。”
江新停也跟著將手移開,把換擋桿騰出來,看向窗外,語氣局促:“嗯嗯,開車要緊。”
路過服務站,兩個人下車休整。
雪勢增強,漫天的白,江新停三步并兩步跑到屋檐下。從洗手間出來,看到程思稷立在墻邊抽煙,背靠在墻上,腿部半屈,整個人像一張靠墻的弓。開了兩個小時,眼皮有些憊懶,他低垂著眼睫,吐出一口飄飄渺渺的煙圈。
這個人呈現少見的松懈后的狀態,絨線飽滿的高領毛衣加深了這種柔軟度,駝色大衣上沾著融化不久的一層雪珠,反射出光暈。
江新停就跑到他身邊去,肩抵著肩與他一起看雪,洋洋灑灑,一望無際。
看了一會,江新停又側頭去看程思稷,煙抽一半,在他唇間抿出濕度。
程思稷看他眼巴巴的,眼里笑意明顯:“想試試?”
江新停“嗯”了一聲。
程思稷便將煙取下來,用食指和拇指捏著,去遷就江新停的唇,小孩壓近一步去接。
煙霧將二人籠在一起,就在唇瓣要觸及的一瞬,程思稷捏著煙向后撤幾寸,若即若離,像在驢前頭栓一根胡蘿卜,不加掩飾地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