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效離婚》第11章

  接觸到程思稷舌尖的時候,江新停甚至可以細致感受到昨夜被他咬破的傷口,跟其他平滑柔軟的部分不同,突出一個細小的棱角。

  好奇怪,這個吻。

  為什麼會接吻呢。他現在一點也不醉。

  程思稷吻得很溫柔,輕輕噬咬他的嘴唇,挑動他的舌尖,充滿若即若離的試探,除了掌控住他后頸的有力手掌,完全沒有強迫的意味。他照顧他的感受,如羽毛一般挑逗他,捂熱他,使他飄起又墮落。

  他一度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也接過這樣一個吻。

  那是他的初吻。在民政局對面的公園里。

  也是他們的第一個吻。

  其實和程思稷結婚,是始于責任的意料之外,也是別無選擇的水到渠成。

  2011年的冬天,程爺爺去世,程思稷給江岷發去消息,江岷年邁,又逢連日大雪,未能趕去送別。2012年的冬天,或許是因痛失好友,郁郁寡歡的江岷也因心臟驟停突然離世。當時正是江新停的TS戰隊最難的時候,國外的投資人突然撤資,資金鏈斷裂,現在連訓練場地都租不起,他追去國外找投資人面談,因此電話不通。醫院從江岷的手機電話簿里先聯系上程思稷,又由程思稷聯系上江新停。

  程思稷擔心小孩沒什麼經歷,在國外慌了神會出危險,只騙他說江爺爺情況不好,又給買了機票,讓他盡快回來。

  江新停立刻動身回國,但到時發現只趕得及葬禮。火化前最后一面,程思稷幫他料理得很好,爺爺躺在透明棺材里看起來和藹慈祥,一身新衣服,皮鞋锃亮。

  這個時候江新停還覺得是夢,不真實感過于強烈,他拳頭緊攥,冷著臉,像是這世界給予他巨大的騙局,他要以此抵抗。

  直到將江岷推進火化室,他哭出來,再三想沖過去挽留,被程思稷攬住肩膀牢牢箍在懷里。

  他渾身抖得厲害,站不穩,整個人靠程思稷撐。

  程思稷的衣領和袖口全是濕的,如晾不干的梅雨季。脖頸也是涼的,江新停是一場侵入骨髓的雨,將程思稷澆洗通透。

  后來落了葬,一米七八的人變成及腰的一塊冷碑。直到封了泥,江新停也沒再出現。程思稷在焚燒遺物的廣場找到他,他抱著膝蓋靠在矮墻邊,白色的鞋緣被濕泥染臟,臉埋在手臂里,肩頭抖動。

  天空下起冰涼的小雨,空氣里彌漫灼燒后的焦炭味,被過高的濕度壓得很實,每吸進一口都飽滿,將鼻腔和肺腑填滿苦澀。

  程思稷走過去,將大衣脫下來,支在江新停的頭頂擋雨。

  感知到光線陡然一暗,江新停從臂間緩慢抬起臉,鼻梁和臉頰都被壓成緋色,鼻尖和眼眶更紅,眼底積蓄淚水,水位線緩慢攀升,他吸著鼻子問程思稷,聲音抖得厲害:“有煙嗎?”

  程思稷不假思索:“沒有。”

  江新停伸手,抻直腰段由他的腿攀上褲袋,在掌心硌出方形的輪廓,他將手指探進去,被程思稷抓住手腕。

  江新停抬眸,眼神執拗,披堅執銳一般和程思稷對視。較勁中,外套支不住,坍塌在江新停的肩膀上,兩個人都是濕的。

  “你一定要在這里做你爺爺不希望你做的事,是嗎?”程思稷說。

江新停的手頓住,然后又撤回,突出的腕骨上留一道程思稷掐出的紅印。

  額上的發被澆濕,重重粘在眼皮上,江新停沉默半晌,很輕地擦了一下鼻尖,找程思稷要答案,哭腔很重。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戰隊保不住,也沒讓爺爺放心。”

  他在出國前,還在和江岷吵架,江岷不讓他去國外,說國外危險,既不禁槍,又不禁du,但到最后又繞回,不希望他打電競,想讓他做一些別的安穩的工作。或許是江岷在獨子早逝這件事上留有遺憾,便格外希望江新停能夠無波無瀾、平平安安。

  他和爺爺關系一向很好,相依為命的那種好。三九天他暖爺爺的腳,三伏天爺爺給他搖扇至天明,不是沒吵過架,彼此示好的方式就是爺爺做一桌他喜歡吃的菜,他掛著眼淚和鼻涕泡從房間里扭扭捏捏地走出來,在撲鼻的菜香里往下咽,一頓飯后,就什麼都好了。

  可在打電競這一件事上,久久未能達成共識。

  江新停明白江岷是為他好,但他可以放棄很多事,唯獨這件做不到。

  到最后江岷也沒聽到他服一句軟,也沒看到他過上他希望的安穩生活。江新停覺得這次沒有好好告別的永別,他負有責任。

  且無法被原諒,更無法再挽回。

  此時的江新停,脆弱且蒼白,如一塊易碎的冰洲石,失去獨一無二的光束為他加冕。他才20歲,一旦背負上這種負疚感,他的人生就毀了。程思稷望著這樣一張淚痕遍布的臉,突然想彌補裂痕,將他置于追光之下,讓他重新綻放奪目的光彩。

  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他就抓住了。如同在商場上面對一個巨大的商機,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和血液里那種興奮與沖動,并且應該當機立斷,否則機遇就會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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