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誠抬起右腳,拿起腳上的藍白拖往后面一丟,“哎呀!”楊肖文發出做作的哀嚎聲。
李以誠到浴室洗掉漂白劑,頭發的黑色素已經完全褪去,李以誠對鏡子照了半天,頭發就像被除草劑噴灑過后枯萎的雜草。
“來吧,上金色!”李以誠回到客廳,原位坐下。
楊肖文拿過染發劑,在李以誠的頭發上慢慢的涂著。
李以誠心想,現在楊肖文又看不到他的臉,就表示可以做較深入的對話,考慮片刻,他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和前任怎麼回事?”
“嗯……就是被甩了。”
那個嗯的拖長音,拉出李以誠埋在身體底層很深很深的東西,空氣里有強大的壓抑和寒冷,他覺得身后那個人不停在眨眼,好像隨時會有淚,滴落在他的脖子,隨著滑入衣襟。
“我們在一起六年多,”楊肖文默默刷了半瓶的染發劑,才繼續說:“他一進大學我們就認識了,那時候我大二,一見鐘情,那個人……那個人啊……”楊肖文似乎在考慮如何說下去。
“那個人?佛地魔嗎?”李以誠低著頭,悶著聲說。
楊肖文停了片刻,突然開始大笑,一邊抖著手刷染發劑,刷子劃過李以誠耳側,楊肖文趕緊用拇指和食指輕輕磨蹭李以誠的耳朵,把沾上的染劑擦掉,小心翼翼的不觸碰到其它地方,楊肖文的手指很冷,李以誠的臉頰卻微微發燙。
“我大一進圈子時玩的很兇,大二遇到佛地魔后,就完全收心,打算跟他過一輩子,”楊肖文停住笑,繼續說:“我跟家里出柜,過年過節都帶他回家吃飯,可是愛的激情消失后,就只剩下生活,我很滿足,但他還想看外面的世界……有天他說我只是他年少時的純情,人都要長大的,他現在找到真愛了,我不肯分手,他說真愛不死,我阻止也沒用。
”
染發劑已經全部涂完,楊肖文把染發道具收拾好丟到垃圾桶,然后走到李以誠對面,正對著他坐下,“我那時就想,真愛不死是嗎?那我去死。”
“你不是說看到我的眼睛就說不出來嗎?”李以誠一陣不自在,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他不擅長背負別人的情緒,也學不會安慰人。
“我想看你能不能把我石化,讓我直接死掉,”楊肖文笑著說:“像我們這種人呀……”
楊肖文停了很久,沉默在擴大。
“像我們這種人,極度自溺,又太過相信愛情,注定死無葬身之地。”楊肖文一口氣說完,表情比哭還難看。
“行天宮地下道算命的說我將來會出家修行,你要記得到廟里來探望我。”李以誠突然換了話題。
楊肖文一時呆住,“啊?”
“我這輩子的姻緣看來已經錯過,所以我會出家修行。”李以誠的表情無比認真。
楊肖文看了李以誠片刻,最后忍不住笑出來,“你真的是生人勿近。”
李以誠用插科打諢的方法來化解楊肖文沉重的情緒,并不是體貼,而是他不想靠近別人的情緒,也不想別人的情緒靠近他。而楊肖文幾乎是立刻明白了這一點。
這人級數很高,李以誠在心里判定。非常高。
“生人勿近的話,那你們這些靠近我的都是僵尸。”李以誠繼續瞎扯,心想這個人還是笑著比較好看,他起身去浴室沖洗,沒多久,一個金發兵馬俑出現在鏡子里。
“其實還是不錯看。”李以誠喃喃的自我催眠。
楊肖文的評語只有兩個字:“痞子。”
當晚痞子李以誠連上許久未登入的彩虹夢,楊肖文說著“注定死無葬身之地”的語氣深深擊中他心中殘存的痛,佛地魔想看新世界,前女友想要熱情,他們的離開沒有錯,沒有必要為了成全別人的愛情而犧牲自己,即使那個別人幾乎要為自己而死。
萬千紅塵,能相遇一段已是萬幸,雖然明白,卻止不住痛。
“我還在因為我們終成陌路而悲傷,我還在因為你不愛我而悲傷。”NoNight說。
“我也是。”武大郎在心里回了文。
周日晚上邱天回來,對李以誠單獨和楊肖文出去的事,抱持著反對意見,“武大郎在圈內算知名人物,我不想有天圍觀你的八卦。”
“他知道我是異性戀。”
“異性戀圍觀起來特別有勁。”邱天無比認真的說:“而且他根本沒把你當異性戀,你最好的朋友兼室友是同性戀,你去的是gay bar,上的是同志網站,你活在同性戀的世界,一根小指頭就能把你掰彎,你是什麼級數?你是他的對手嗎?”
“他只是失戀痛到快死了,想找個人陪,”李以誠想了想,“就當我是做好事積陰德,看能不能增加點俗緣。”
“他圈子里多少朋友,干嘛找你這個異性戀?”
李以誠想過這一點,“大概是因為那些朋友也同時是佛地魔的朋友,他不想佛地魔知道他的狼狽。”
“佛地魔是哪位?”
“武大郎的前任啦,”李以誠承諾,“我會注意的。”
星期一下午,李以誠蹺班去看眼科,他的左眼有斜視的問題,巨大的工作量讓眼球偏斜的角度增加,到了不得不開刀的地步,這是簡單的雷射手術,隔天就能出院,手術訂在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