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回目光,不知道如今的關系讓對方留下是否合適,卻莫名舒坦了,感冒以來堵悶的氣也一并消散。
莊凡心是歡喜的,留下過夜是多麼跨越性的一大步,倘若擱在舊社會,他們倆第二天就得結婚。
但他也是真的累了,肉體上,情思中,釀不出繾綣曖昧的勾引字句,沒力氣牽拉擁抱討個肌膚相親,僅樸素地進出三番,倒水蓋被,撫一撫顧拙言的額頭,再輕輕道一聲“晚安”。
顧拙言在低燒中睡了,呼吸沉重,應該是難受的,可眉目間卻舒展無痕。莊凡心出國的那一天他就發著燒,之后燒了整整一周,當時隱有幻覺,覺得莊凡心就在床邊守著他,每每睜開眼睛都只是一場空。
這晚,莊凡心安穩地坐在一旁,等顧拙言睡熟,他鼓起膽量伸出手去。指尖落在顧拙言的額間,他輕撫那眉骨鼻梁,然后是眼尾面頰,摸到腮邊,今天冒出的一點青色胡茬刺刺的。他對這張英俊冷淡的臉著迷,對這個溫柔無兩的人慚愧,對過去的點滴拋不下,對沒幾分信心的將來蓄好了一腔的勇敢。
直到一點多,胃部隱隱作痛,手機也添亂地震動不絕,莊凡心離開臥室躲在陽臺上接通。連夜詢問了廣東和浙江的工廠,能調動多少縐緞,這個時間剛統計出數目報給他。
“知道了,辛苦。”講完,莊凡心給負責打板和面料的組長留言,明天下午開會。都安排好,他捂著胃部去廚房,想隨便找點東西吃。
誰成想,好歹也是集團總經理的家,冰箱里竟一窮二白。
莊凡心把剩的半碗湯喝了,披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從包里翻出攜帶的文具。
后半夜,顧拙言從夢中渴醒,喝光床頭的一杯水仍覺不夠,起身離開臥室,見旁邊的臥房空著,人難道走了?
他踱向客廳,通明的燈火中,莊凡心衣冠整齊地伏在茶幾上,畫著,聽見他的腳步聲,莊凡心抬起頭露出熬紅的一雙眼。
“醒了?”莊凡心說完打了個哈欠,“感覺好點了嗎?”
顧拙言走過去倒水,坐沙發上,小腿一偏就碰到對方的手臂:“退燒了。你忙得覺都沒空睡?”
莊凡心答:“同事疏忽搞出點狀況。”喃喃的,講清來龍去脈,再言當下對策,“時限內能湊夠布料最好,畢竟簽了供貨合同,改動等于毀約,違約金是其次,聲譽最要緊。”
顧拙言點頭:“現在畫的是?”
“設計稿。”莊凡心說,“要有b計劃嘛,實在無法只能換設計,所以我先把備選的設計趕出來,有備無患。”
他低頭看著圖稿,解開一粒扣的襯衫領子有些松散,細白的后頸暴露在外,于燈下顯得嫵媚而脆弱。顧拙言垂眸偷視,克制著不伸手去摸,只能捧緊水杯,摩挲那片滑膩的白瓷。
“或者,”顧拙言開口,“不局限于你們合作的工廠,從外面買布料應急?”
莊凡心全然不知背后的眼神,答道:“我想過,也在聯系,但緊急情況下必定價格高漲,財務部那邊要算賬,再批準,恐怕也會耽誤交貨時間。”
顧拙言終于忍耐不住,捏著莊凡心的衣領往上提了提,典型的自己做不到非禮勿視,怪人家穿著不當。莊凡心卻小小激靈,得到信號般順桿爬,擰過身,試探地攀住顧拙言的小腿骨,歪頭枕在顧拙言的膝上。
顧拙言彈他腦門兒:“怎麼都叫你做?”
“我能干啊,我當領導呢。”莊凡心尚有心情說笑,卻是丁點力氣都耗盡了,他變成春泥,軟腳蝦,依傍著對方一動不動。
僅兩三分鐘,堪堪睡著之際醒過來,擰回桌上趴著了。這情狀太突然,被暖熱的膝頭驟然沒了重量,顧拙言假借傾身放水杯,一瞥,見莊凡心眉心顰蹙。
“怎麼了?”
“餓。”
顧拙言剛要笑,想起什麼:“胃痛了?”
莊凡心咬牙捱了會兒,痛意減輕后又想抱顧拙言的小腿,撲了空,顧拙言徑自回了臥室。真狠心吶,一點不憐香惜玉,他畫完稿子翻上沙發,剛躺平便睡著了。
天色才明白五六分,顧拙言回房打給秘書,還虛情假意的:“沒打擾你休息吧?”
周強沒招兒:“您客氣,我已經起床了。”
“那今天盡早過來吧。”他在家養病,周強早上給他送文件,“路上多買點吃的,清淡點,不要有巧克力,芋頭和蘑菇的。”
吩咐完,顧拙言折回客廳,見莊凡心睡意正酣。那人蜷在沙發上一吸一呼,眼下淺淺的青,眼皮淡淡的紅,像濯去粉墨的花旦,唱啞了嗓,踢酸了腿,此刻貓成一團透著憔悴的漂亮。
他拿毛毯給莊凡心蓋上,明白,莊凡心模樣僝僽,卻非曾經那個向他抱怨撒嬌的男孩兒,而會晝夜忙碌自尋辦法,或嗔或笑,當得起那句“我能處理好”。
莊凡心寐得香甜,一小時后的門鈴聲也未能把他吵醒,后來被腰下振動的手機弄醒了。沒看是誰,接通時仍被困倦綁架:“干嗎?”
“總監,你上午過來嗎?”是溫麟,“財務部要核算縐緞價格,請你去開會。
”
莊凡心說:“誰有空跟他們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