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他結束通話,“總監,你叫我?”
莊凡心發現少一份成衣的輔料測試報告,樣衣師曹組長負責,出差去下面跑廠子了,他聯系過,傍晚的飛機回本市。他打算直接和對方吃頓飯,除卻報告,還有其他問題想聊聊。
但四下皆不熟,莊凡心問:“有沒有不錯的餐廳?”
溫麟一時腦空,順嘴答:“維晶餐廳。”
莊凡心說:“訂個位子,晚上七點半。”
溫麟只好應承下來,打電話訂位子,又撕一張便利貼記下,6073。
還沒來及給莊凡心送,另一位徐設計師叫他,分派給他一丁點設計的活兒,說是莊總監的意思。他大喜過望,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著手做設計,已經忍不住幻想他設計的衣服貼上他喜歡的品牌。
激動好半天,十分鐘后溫麟推開門:“總監,我給你泡了咖啡。”端進來,特別感恩地說,“謝謝總監賞識我,給我這個機會。”
莊凡心自始至終沒吭聲,他并無賞識,只是謝謝昨晚送他一程罷了。熱咖啡冒著氣,他撕下杯子上貼的紙條,上面寫著,維晶餐廳6037。
這一整天都沒喘口長氣兒,午休時間莊凡心和裴知視頻,就手頭的設計聊了許久。一下午也沒動彈,臨下班的時候程嘉瑪來了一趟,想為他接風洗塵。
莊凡心自然是拒絕,六點半下班離開,去餐廳的路上很堵,幸好那位曹組長的飛機要晚點才到。
顧拙言已經停好車,餐廳是秘書訂的,他沒試過,上去后才發現是新中式裝潢。房間內青瓷白梅,紗燈團枕,一扇蝶戀花的小折屏風,一桌一椅都拿捏著雅致。
剛落座,溫麟打來,被設計師留下加班,暫時走不了。設計行業加班是常事,顧拙言沒說什麼,心底隱隱地還松了松。
他先叫一壺茶喝,燙,移到沙發看茶幾上的棋局,棋盤旁邊還放著本解悶兒的《浮生六記》。他在房內自得其樂地轉悠一遭,希望溫麟再晚點來。
門開,服務生端來兩盤茶點,擱下后退出去。
門剛關上,貌似又開了。
顧拙言望向門口,看不分明,依稀識別出身型清瘦。
莊凡心攜著冷風過來,被引領到6037,一進門入眼乳白紗、雙面繡的雕花屏風。他本以為同事沒到,伴著綽綽燈影,卻望見房內有一人輪廓。
莊凡心朝內走,繞過屏風,看清桌后的面孔。
顧拙言也已抬眸,正對來人眼睛。
時空萬物猶如剎那止息。
他們一同怔住,清淡的茶香里,十年孤鴻斷雁,三千多個日夜的寂寞凌遲,封存蠟注于心底的過往愛恨……在四目相望中全部被喚醒。
第60章 好久不見了。
莊凡心踩住釘子似的, 動彈不得, 一股細密的疼從腳掌攀到天靈蓋, 掐斷他的經脈,搗碎他的肺腑。燈火螢黃,一切都無所遁形, 驚詫,慌張,抑或寸寸蒼白下去的臉色, 全部暴露在外。
沒有絲毫的預料和準備, 他遇見了顧拙言。
莊凡心杵在屏風旁,眼神幾乎要將顧拙言洞穿, 什麼同事,什麼曹組長, 要談什麼事情,他一概不知, 只站在那兒死死地盯著顧拙言看。
而顧拙言何嘗不是。
他從未想過會和莊凡心重逢。不,他想過,走在街頭幻想莊凡心忽然出現, 上課時幻想莊凡心破門而入, 坐飛機幻想莊凡心在身旁降臨……他著魔一樣地,沒日沒夜地想,如此度過半年,一年,或者更久。
漸漸的, 隨著時間的洗刷,他認清現實,再也不抱一絲幻想了。可是此時此刻,在國內,在他生活的城市,在這個尋常的晚上,莊凡心闖入他的視線里,猝不及防。
兩個人如此僵持,太難回神,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是方桌圈椅,是十年的空白。
就這麼相對良久,待情緒一點點回落,顧拙言在桌下攥緊的拳頭松開了,眸光也由濃轉淡。
他終于打破沉默:“挺意外的,好久不見了。”
莊凡心尚未回答,服務生敲門進來,詢問道:“打擾一下,兩位已到齊,現在可以點單嗎?”
顧拙言說:“這位先生走錯房間了。”
那語氣平靜無波,仿佛走錯的人是張三李四。莊凡心沒禁住晃了晃,怪不得,原來是他走錯了,他仍注視著顧拙言,對方垂眸品茶,已不屑再瞧他。
“……不好意思。”他道歉,轉身往外走。
莊凡心繞回屏風后,停住,抓著雕花框穩了穩,隔著白紗看顧拙言朦朧的影子。服務生叫他,問他該去幾號間,他目不轉睛,有點癡地說:“6037,我就是訂的6037。”
服務生為難道:“這一間確實是顧先生訂的,您是否記錯了?”
莊凡心仍不走:“沒記錯,反正就是6037。”
顧拙言強迫自己不去聽屏風后的聲響,偏偏房內安靜,只余莊凡心和服務生掰扯的對話。那邊還在糾纏,手機突然振動,他接聽:“喂?溫麟?”
“言哥,抱歉啊。”溫麟說,“我白天的活兒沒干完,不知道幾點才能走。”
顧拙言道:“沒事兒,工作要緊。”
屏風后頭,莊凡心聽得清楚,溫麟?那個助理溫麟?顧拙言和溫麟認識?他不確定,松開手,在服務生委婉的催促下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