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沾著困意,從口袋里伸出手,嗓音有一絲如夢方醒的黏糊。
“你好,裴知。”
“你好,我是陸文。”
陸文伸手回握,他的手彈吉他留下很厚的繭,便輕輕的,一抬眼見裴知漫不經心地笑起來,睫毛撩動著淡淡的日光。他生出幾分局促,臉上的青紫還沒消干凈,不樂意碰見陌生卻過分好看的人。
列車啟動,晃過的皆是好景,下火車又登船,輪渡上沒搶到座位,四個人扶著欄桿望海吹風。
鼓浪嶼很小,但有三百多條路,比北方的胡同串子更能繞。莊凡心和裴知兩年前來過,寫生,各自曬得紅撲撲,回去后蛻了一層皮。顧拙言和陸文是第一次來,看見挑擔子賣桑葚的,一人買一盒,還視頻,全程為蘇望和連奕銘直播鼓浪嶼之行。
島上坡路很多,莊凡心爬得腿酸蹲在墻根兒,一只黑白相間的貓過來躺在腳下,他摸得貓咿呀亂叫,又招來兩條散養的狗。
這里曬了就躲在樹下,倦了就歇,什麼功課考試和疑難雜癥都拋諸腦后,建筑和海,成片的花,來來去去拍婚紗照的年輕夫婦,哪都是亮色。
從菽莊花園出來已是午后,沿途有熱鬧的小酒吧,他們找卡座吃東西喝啤酒,臺上空著,誰想上去表演都行。陸文蠢蠢欲動,上去嚎了一首《白天不懂夜的黑》。
調起高了,破音了,跟被人掐著蛋似的。
莊凡心想起在洛杉磯比賽時和顧拙言視頻,對方挎著吉他登臺給他看,回頭想想真他媽浪漫。他在桌下撞顧拙言的腿:“對象,我想看你上去。
”
顧拙言吃得正香:“我不愛唱歌。”
莊凡心沒有強人所難,畢竟他也不愛,低頭吃牛排,身旁一空,顧拙言擦擦嘴站起身:“那我給你來點別的吧。”
陸文回來,顧拙言空著兩手到臺前去,單手將話筒架挪到角落的鋼琴旁邊,坐下了。莊凡心握著刀叉呆住,吃驚道:“顧拙言會彈鋼琴?!”
陸文說:“就會一首,高一學校組織演出,硬練的。”
鋼琴聲響起,顧拙言筆挺地坐在前方,微微頷首,十指熟練地按在琴鍵上。他就會這一首,當時練得想輟學,是久石讓的《菊次郎的夏天》。
不小心彈錯一個音,顧拙言抱歉地笑笑,偏頭對著麥克風推卸責任:“這鋼琴不太好使。”
莊凡心目不轉睛地望著,有股子癡勁兒,旋律,顧拙言的笑,顧拙言埋怨鋼琴的理直氣壯,顧拙言抬頭朝他回看……如同身置漩渦,一切都恍然到不真實。
鋼琴上放著一瓶小雛菊,這首輕快的曲子彈完,顧拙言順手抽出一朵下臺,所有人看著他,他便在矚目中走回卡座,將花向莊凡心遞上。
有人起哄,有人拍掌,他們作為一對同性情侶已經曝光了。
莊凡心接住那朵花,頭腦是熱的,心肝肺都是熱的,他膽子小臉皮薄,但沒什麼能敵得過此刻的悸動。不等顧拙言落座,他站起來,捧住顧拙言的臉頰吻了上去。
酒吧內沸騰了,裴知舉著相機咔嚓咔嚓狂拍,陸文的香腸咣當掉盤子里:“操……你們gay真他媽牛逼……”
裴知聽見,小聲說:“我們gay也不都這樣……”畢竟茶水間沒人嘛。
熱鬧過后,莊凡心終于臊得無地自容,牛排也不吃了,啤酒也不喝了,戴上路邊買到草帽和墨鏡,遮著臉,掏出卷子做英語閱讀。
顧拙言撩起帽檐兒,湊到那耳朵邊:“寶寶,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莊凡心渾身繃緊,毛孔都收縮起來,寶寶,他爸媽都沒這麼叫過他。淚水要激動得打濕墨鏡時,顧拙言說:“第三題應該選C。”
……毛孔又張開了,人生實在是大起大落。
從小酒吧離開,慢慢晃悠到游客最多的地方,許多網上很火的小店都聚在這兒。顧拙言和陸文去買鳳梨酥,買完看不到莊凡心和裴知了,進旁邊的店找,陸文被店里的二手專輯吸引住。
他拿了幾張,漸漸走到收銀臺旁邊,桌上放著一筐安全套。
出門在外的,不注意安全可不行。
顧拙言在外面逡巡,正準備給莊凡心打電話,這時陸文過來摟住他的肩,往他包里抓了一下。“干什麼?”他撥號。
陸文說:“兄弟,你知道我愛你吧?”
“我靠……”顧拙言掙開,“我不給莊凡心打了,我給你爸打。”
陸文笑得意味深長,哼著歌去買甜筒了。
在鼓浪嶼逛了整整一天,日暮將晚時經過一幢紅色尖頂別墅,四個人進去,定下了僅剩的兩間空房。
最普通的標間,勝在干凈,開窗能遠遠地望見大海。莊凡心累癱在窗邊,叼著片海苔,拍廣告似的說海的味道他知道。
顧拙言失笑,掏出相機充電,打開包看到里面有一盒東西。
岡本0.01。
還赫然寫著——激情迸發,愛到迷幻。
第40章 顧拙言幾乎暈桌上了。
顧拙言盯著那盒岡本, 感覺的確有點迷幻。
他迅速揣兜里, 進浴室鎖上門, 靠著盥洗臺給陸文發消息:“你有病嗎?給我塞一盒套套算怎麼回事兒?!”
陸文回復:“今晚不是要共處一室嗎?有備無患啊!”
顧拙言深呼吸:“您會不會太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