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全當沒聽見。
手腕傳來炙熱滾燙的體溫,直擊顧清渠心臟,他來的路上忐忑不安,如今卻被一種熟悉的情愫緩解。顧清渠看見周朔手腕那條串著金珠子的藍線,他眼眶突然一酸。
來不及過多酸楚,周朔把顧清渠帶到了病房前,他們相對無言,沒有合適的開場白,一時進退兩難。
誰也沒想到再次見面會在這種前提下,哪怕有心跟對方打個招呼,現在恐怕也不合適了。
他們總是時機不對。
這兩年來,周朔不常跟顧清渠發短信,顯得刻意,只在過年過節發一條問候信息,顧清渠每次都回,回復很快。
顧清渠先開口的,“周朔,你……”
“我沒事,”周朔松開了顧清渠的手腕,“爺爺在等你。”
“好。”
顧清渠的手搭在門把手上,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去看周國盛,他害怕了,不敢進去。
周朔很了解顧清渠,他輕輕拍了拍顧清渠的腰,在他耳邊說:“沒關系,別緊張,我在外面。”
周芝芝聽見動靜,趕緊過來開門。
“清渠哥,”周芝芝看見顧清渠,忍著沒哭出來,“爺爺一直叫你的名字。”
顧清渠說:“嗯,我來了。”
只有顧清渠一個人進去了,他忘了關門,周朔就在外面把門帶上了,沒關實,留了一條縫,但他沒留在原地聽里面人的對話,帶著周芝芝走遠了一點。
顧清渠走入病房,他看見周國盛很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如果沒有那些監護儀器,倒像是睡著了。
“周叔。”顧清渠輕輕喊了一聲。
周國盛耳朵一動,他睜開眼,頭往左偏了偏,循聲找過去,“清渠來了?”
“我來了。”顧清渠回。
周國盛睡了兩天兩夜,他的身體被灌下去很多藥,這會兒突然來了精神,他沖顧清渠招招手,“清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顧清渠走過去,他搬開床邊的椅子,微微彎腰下蹲,“您說,我聽著。”
“我這些年……特別想你。”
周國盛說話時的舌頭是卷的,聽不太明白,顧清渠緩了很久才點點頭。
“但是我沒臉跟你說……”
顧清渠百感交集,“周叔,你言重了。”
周國盛搖頭,他氣上不來,生命監護器滴滴響了兩聲:“我昨天又夢見你爸了,這回他真是來帶我走的。清渠,我時間不多了,就不跟你噓寒問暖了。”
顧清渠說好。
“老弄堂的房子拆了,挺大一筆拆遷款,我分成了五份,有一份留給你,我走以后,律師會過來,你到時候就聽他說。”
這麼一句話,周國盛停停頓頓說了兩分鐘才完整。
等顧清渠聽懂,他神色一變,“周叔,我不要錢!”
“這錢已經是你的了,你拿到手后愛怎麼用隨你自己支配,”周國盛哼了一聲,“你現在別跟我這兒扯什麼要不要的,浪費我時間嘛。”
顧清渠只能閉口不言——
嘖,周老二非弄死他不可。
周國盛臨到死還在操心,他往病房門口看了看,看見虛掩的門,知道周朔在外面。周國盛心里還是難受,他得把這份揪心帶進棺材。
“清渠,”周國盛問:“這次又是一個人回來的?”
顧清渠一愣,說是。
“怎麼……不找個人啊?”
“太忙,”顧清渠回答:“沒時間考慮這個。”
周國盛說:“唉,周朔也這麼跟我說。”
顧清渠:“……”
這該怎麼回。
周國盛掐著手指,鉚足勁后松了口氣,他的精神又開始渙散了,他盯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清渠,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同意你們嗎?我看見了你爸爸和袁橋的下場,我害怕!
清渠,我是不是把你們都耽誤了。
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啊。
我錯了,你跟周朔也說一聲,爺爺錯了。
我還得下去給你爸和袁橋道歉。
唉,死了也不消停,忙啊。
“周叔……”顧清渠哽咽著說不出話。
周國盛的生命監護儀發出急促警報,顧清渠來不及擦干眼淚,他慌不擇路地往外跑,他想喊人,可叫出口的卻全是周朔的名字。
“周朔!”
顧清渠的大腦一團亂麻,周朔先沖進來的,他抱著顧清渠安撫,一聲聲喚著顧清渠的名字。
“清渠,清渠!”
顧清渠耳邊轟鳴,直到醫生們也跑了進來,直到他們宣布周國盛的死亡,顧清渠才慢慢恢復神志,他看了周朔一眼,又輕輕推了周朔一把。
“過去。”
周朔魂不守舍地轉過頭,他木訥地看著顧清渠。
“去給爺爺磕個頭。”顧清渠說。
第87章 這反應也太大了
周國盛走了,他走之前吃過苦,不算積德積福。周家的后輩陸續到場,他們跪在病床前,有忍不住哭的人。但到了周國盛這個年紀,其實算是喜喪。顧清渠穩住心神,他覺得自己不適合在這兒待著,畢竟是外人。顧清渠低頭走出病房,他心思重,想的事情多,沒留神周圍情況,肩膀猛地被人撞擊。
顧清渠道歉,說對不起,抬頭卻看見了周老二。
真是許久不見了。剛才病房太亂,顧清渠沒注意,如今回頭想想,確實有不對勁的地方——太安靜,不呱噪。
現在呱噪來了。
周老二還沒見到周國盛的人,現在病房外的走廊悲天憫地地嚎,本以為嚎進病房氣氛就到了,他一看見顧清渠的臉,是本能反應的警惕,嚎叫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