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釣了,腿腳不方便,給人添麻煩麼,”周國盛樂呵呵地笑,笑得很心酸,“身體啊……”
顧清渠安安靜靜地等著他的后話。
“清渠,”周國盛帶著滄桑的哀意,他說:“我這段時間經常夢見你爸爸。”
顧清渠的指尖被開水燙了,他下意識掙扎,玻璃杯摔在地上,“什麼?”
“我們沒說上話,剛看清他的臉我就醒了,”周國盛笑了笑,“年紀大了,他可能是來接我的。”
“不是,周叔……”
周國盛自顧自地說:“清渠,我倒不是害怕,身邊老友一個個離開,終有一天會輪到我,我早就想開了。我就是遺憾啊,連在夢里也沒見到袁橋,恐怕真的得到地下給他好好道個歉了。”
顧清渠啞口無言,他覺得顧長軍就算要托夢,也不是那個意思。可周國盛為什麼會這麼想?
顧清渠的心狠狠一跳,他看著周國盛問:“周叔,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說?”
“沒有沒有!”周國盛急忙否認,“我人老了啰嗦幾句,你別多想啊!”
周國盛從來都不善于胡說八道,仿佛嘴和表情不在一張臉上,他眼神躲閃,明顯不想跟顧清渠對視。
別多想?不得不多想。周國盛這回把他叫回來的目的恐怕也不簡單。
顧清渠不動聲色地摁下心思,他溫溫和和地說了聲好,彎腰撿玻璃杯的碎片。周國盛怕劃傷他的手,“清渠,別撿了,放著!”
就在此時,鐵門又有動靜了。周國盛這半天過得心驚膽膻,他繃著臉回頭,看見來人是周安言,于是一口氣松地耳目昭彰。
他為什麼這種反應?
顧清渠來不及疑慮,周安言跟他打招呼,“清渠,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大哥。”
站著敘舊不合適,周安言拍著顧清渠的肩,端著一家之主的姿態,“我在附近飯點開了一個包間,我們去吃飯,邊吃邊聊。”
顧清渠說好。
周國盛急得汗也出來了,生怕周安言把周朔的名字蹦出來。事情到此為止,周國盛見到了顧清渠的面,他已經心滿意足了,死了都不帶遺憾。老頭改變計劃,打算自己拉顧清渠去吃頓飯,再連夜把人送走。
不該見的人不用見面,這再好不過了。
可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周國盛悔得腸子也青——當時就不該跟周安言提吃飯的事!
周安言跟他那位二百五弟弟截然不同,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微微察言觀色都能了解一清二楚了。他決口不提周朔,順順利利把顧清渠弄走了。
到了飯點,周芝芝已經坐在里面了,她很開心,挨著顧清渠坐。
顧清渠看人到的差不多,但沒人動筷子,他覺得奇怪,但不問,怕問出毛病。顧清渠在坐在周家人堆里的心態始終不穩,心尖仿佛被人掐著似的,越來越疼,他隱隱有種預感,這種預感讓他喘不上氣。
再看周國盛的表情,很呼之欲出了。
得跑!這是顧清渠潛意識發出的聲音。
顧清渠倏地起身,他不尷不尬地笑了笑,“我去個洗手間。”
周安言說:“出門左拐就是。”
顧清渠甚至來不及說一聲謝謝,他低著頭惶恐開門,門外卻堵著一道墻。顧清渠猛地撞在周朔身上。
平衡被沖擊的慣性破壞,顧清渠沒站穩,他往后倒,周朔攔手接,穩穩當當地摟住他的后腰。
顧清渠聽見了周朔的聲音,像極了午夜夢回時地呼喚,魂牽夢縈。
“小心。”周朔說。
第81章 冤家
周朔打死也想不到顧清渠會在這兒,會再度若無其事地闖入他的世界。當時決絕離開說的話仿佛喂了狗,顧清渠把自己襯托得像個笑話!
才三年而已,周朔沒有說服自己,他也理解不了顧清渠。
顧清渠很燙,早已結疤的傷口刺痛發癢。出于禮貌,他覺得自己該回一句謝謝,可顧清渠的嗓子好像被人扼住了似的,無聲且窒息。
他們兩個始終無法像普通人的普通關系,說不出一聲好久不見。
周國盛覺得自己可以當場中風,他欲哭無淚。
服務員端著菜也被周朔堵著,“先生,麻煩讓一下,上菜了。”
周安言看時候差不多了,及時出面打破僵局,他招招手,“周朔,進來坐,別杵在門口。”
周朔說好,他收回自己的手,目不斜視進了包間。飯桌上有不少空位置,周朔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我坐哪兒?”
周安言說隨便。
周朔默了默,他偏頭問顧清渠:“你坐哪兒?”
顧清渠愣著聲,他沒反應過來,“什麼?”
“清渠哥坐我旁邊,沒空位了,我要讓開嗎?”周芝芝不明所以,雖然話里話外帶著點玩笑的意思,但最后一句問出口,她恨不得切了自己的舌頭——
我為什麼要讓開?我有病啊!
“不用了。”周朔回他,他找了一個對角的位置,離顧清渠十萬八千里。
周芝芝:“……”
氣氛不對,十分古怪,連周芝芝也感覺出了不尋常。
顧清渠杵著沒動,他很想走,可周安言沒給他機會,“清渠,你還要去洗手間嗎?”
顧清渠平靜回答,說不去了。
“那就坐下吧,吃飯了。”
顧清渠無奈嘆氣,說好。
菜很快上齊,周安言給顧清渠夾菜,說一些老生常談地事情,“清渠啊,你當初從這麼好的單位離職,我覺得還挺可惜的,畢竟鐵飯碗,你還年輕,有上升空間,退休后有保障——我也沒機會問,當時你怎麼想的?是發生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