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在老房子里住了三天,他張口不提顧清渠,免得刺激了周國盛,周國盛也不提,爺孫兩個相處得很安穩。
天氣越來越熱,周朔把藤椅搬到石榴樹下,他躺著出神,卻聞到了花香。周朔的目光焦距隨意一落,看見石榴樹開了花。
花香如思念濃郁未散,周朔好想顧清渠。
周國盛拎著鳥籠一腳剛踏進院子,他看見周朔迫不及待的表情,心下一沉,“周朔,要吃午飯了,你去哪兒?”
“爺爺,我去找清渠!”
周國盛攔不住他。
今天周六,可顧清渠沒在家。周朔敲不開門,他沒帶鑰匙,但絲毫不慌,爬墻翻窗的本事大了,十八樓也困不住他。
周朔的長腿勾著窗沿,身形輕盈一躍,大喇喇地從窗戶登堂入室。
室內一塵不染,床邊衣物疊得整整齊齊去,有一套睡衣是周朔的。顧清渠大概只回來睡個覺,只有半邊床鋪留著位置,也把這兒當成了旅館。
周朔突然不適應了,他幾天沒來,環境和氣氛竟然莫名其妙地突兀起來。
哪兒不對勁呢?
周朔從抽屜里翻出鑰匙,急匆匆跑出房子。要吃捏在手里沉,顧清渠心血來潮,在鑰匙串上掛了一只小狗的掛件,說它長得像周朔。
周朔心里發酸,他無從宣泄和傾訴的情感在此刻到達頂峰。
要炸!
周朔到處找人,他在心底承認了自己是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對劉瑩瑩的那番言辭屬于空口白話。反正對于顧清渠身上,他那是另一套做法。
周朔想明白了,他喜歡顧清渠,很喜歡!他受不了顧清渠的若即若離,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自己魂不守舍。
周朔害怕顧清渠離開,他似乎隨時隨地都在準備離開。
倦鳥離巢卻找不到路,周朔下定決心要把這只鳥攥在手中。
哪怕見不得光。
可鳥呢?
酒吧關著門,單位閑人免進,周朔像只無頭蒼蠅,兜兜轉轉地一晃神,把自己晃到了犄角旮旯的施工現場。
“哎!那邊的小伙子!讓一讓啊,車要過來了!”
周朔猛地一驚,他下意識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一塊板子上,回頭看,破爛的石墻上貼著一張招工啟事——
招重體力勞動工,八百一個月。
周朔心思一轉。
保安大哥火急火燎地往這邊沖,拉著周朔的胳膊往里一拽,與此同時,一輛混凝土罐車從周朔身邊呼嘯而過,糊了一臉土灰。
“不要命了啊!”保安痛罵,又謹慎打量周朔:“欸,你是這個工地的人嗎?安全帽呢?”
周朔說:“我不是。”
“不是就趕緊走!”保安又開始罵罵咧咧,“領導在工地里視察呢,你別給我搗亂啊,趕緊走,走走走!”
周朔不動,他指著招工啟事問:“這里招人?”
“招啊!”
“找誰談?”
“當然是找老板了!你還想找我啊,我沒錢!”
周朔翻了個白眼,“那老板呢?”
保安還是拽著周朔,“老板陪領導,你別進去啊,你明天再來!”
“行。”
周朔伸手要撕招工啟事,保安菜雞的身板攔不住,又接著開始嚎,嚎了一句半,工地的大門從里推開,出來一群人。
周朔怔了怔,他在滿天塵土之下居然看見了顧清渠,于是滿是驚喜。
顧清渠也是沒想到,他以為自己的眼睛或者腦子出了毛病,站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小顧,怎麼了?怎麼不走啦?”
“陳科,我……”
顧清渠身邊都是單位領導,他不好說話太直接,又疑狐不定地看了眼周朔。
可周朔不知道啊,他管不了這麼多,招著手往前跑,“清渠!”
顧清渠徐徐松出一口氣——還真是他。
周朔只是喊了他一聲,尋常人之間打招呼,帶著許久不見的驚喜。
陳科長問顧清渠:“這位是?”
顧清渠說是弟弟,于是周朔乖乖順順地喊了一聲哥。顧清渠笑了笑,點頭說嗯。
陳科長為人圓滑,他拍著顧清渠的肩說大周末加班實在不好意思,既然家里人來了,也別回單位了,就地下班吧。
領導說什麼顧清渠自然都應好。陳科長轉眼被工地老板拉走,顧清渠不聽不看不問,摘了安全帽直接扔給周朔。
“送你了,走吧。”
周朔對這頂鋼帽十分感興趣,他拿在頭頂比劃兩下,偏頭又問:“清渠,你真在加班啊?”
顧清渠無語。
周朔又說:“我以為你躲我呢。”
“我躲你干什麼,”顧清渠微嘆,他不動聲色掩下目光里的不安,換了個神情看周朔:“你在這里干什麼?”
“找你啊?”
“找我?”顧清渠不太信,“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周朔:“我不知道,但我們有緣,清渠哥哥,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顧清渠啼笑皆非:“你這張嘴……”
周朔問:“喜歡嗎?”
“還行。”
顧清渠走的是回家的路,周朔并排一起,他手里拎著鑰匙,顧清渠低頭就能那間那只張牙舞爪的掛件。
路上誰也不先開口說話,端著一副心如止水的清凈,幾天沒見,好像冷戰了一場似的。
顧清渠斟酌措辭,頭一抬,居然已經到家門口了。
周朔拿鑰匙開門,他讓顧清渠先進去。
顧清渠走進房間,聽見身后的落鎖聲,他心跳很快,不知該換什麼表情回頭,干脆就站著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