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清渠點頭,說看到了。
“那條河在后山,很隱蔽,半夜三更也不會有人過去。我跟老五摸到那兒,聽見一個很奇怪的聲音從河邊傳出來。”
周國盛說到這兒臉明顯僵了,他眼中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費解和厭惡,顧清渠一看就明白了,那估計不是好聲音。
“長軍和袁橋沒穿衣服,他們抱在一起親嘴,除了親嘴,還……還搞那種事情。”
話至此,顧清渠已經明白了周國盛對于此事情的態度,他的肺部突然反噬出刀割般的煞氣,割得他喉嚨血流不止。顧清渠費了好大勁才把血腥味壓下去,周國盛卻對他的反應視而不見。
“我都懵了,老五反應比我還大,他在那兒喊了一聲。”
顧清渠:“……”
看破不戳破,還有薄如蟬翼的紗裹著,可遮羞布沒了,就算兄弟的關系再好,恐怕今后也掛不住臉了。
“后來,我們幾個又不尷不尬地過了一段時間,那日子太難熬,老五把這事兒告訴了另外一個人,我們都跟看神經病一樣看他們。”
顧清渠笑出聲,他低語重讀那三個字——
神經病。
周國盛十分痛苦地閉上眼睛,“之后有一天,老五接著一點雞毛蒜皮的事跟袁橋吵起來,他當著袁橋的面破口大罵,罵他是變態,惡心人。長軍聽見了,他們打了一架。這一架打到隊長面前了,我們都被關了禁閉。當時老五跟我關一間屋,他兩晚上沒睡,說要把長軍和袁橋的破事告訴隊長。”
“……”顧清渠問:“周叔,您沒有勸止他?”
“是,”周國盛沉默良久,他沒有給自己找開脫的理由,“我假裝沒聽見,默許了他的行為——清渠,身處那種境地,我有什麼理由阻止?”
“您也覺得他們惡心是嗎?所以不想和他們這種人粘在一起,也怕自己得這種怪病。”
周國盛沒回答,他不否認。
古板的思想和年代無法接受不合時宜的情感,它們發生激烈碰撞,這能是誰的錯?
顧清渠沒有等到周國盛的回答,恐怕永遠不會有答案,他又問:“然后呢?”
“隊長知道這個事情了,但當時前線的情況他顧不上憤怒和妥善處理,只能把兩個人先分開,我們還要打仗。”周國盛的精神氣被抽走了大半,他站不住了,腿一軟,坐在床沿邊,“袁橋被強行調到一小隊。一小隊是敢死隊,長軍很擔心,他也要過去,可還沒等他開口求,前線先把袁橋的死訊傳回來了——他被炸死了,死得——”
不是很好看。
顧清渠天旋地轉,他的耳朵好像被人插入了兩把鋼刀,剛剛才壓下去的濁氣又反了上來,直叫人惡心!
“顧長軍就瘋了,他不聽從命令,端起槍往前線沖,他殺敵人,也不留意自己人,把自己弄的滿身窟窿,被隊長從血河里撈回來,又狠狠教訓了一頓。”周國盛頓了頓,聲音哽咽了,“我去看長軍,他像個行尸走肉,他跟我說,還不如死了,跟他一起死。”
周國盛木木地抬起眼睛,他對顧清渠說:“清渠,我可能做的不對。”
這回輪到顧清渠沉默了。
周國盛不安地搓著手指,他得把這段往事說完,“打仗到后期,我們快贏了,隊長派五小隊偵查,我們四個人去了,遇到埋伏。當時很兇險,敵人殊死一搏,顧長軍也殊死一搏,一顆子彈躥到我的胸前,是長軍擋在了我的前面,他救了我一命。
”
顧清渠皺眉:“他沒事?”
“沒事,他脖子上掛著一塊玉觀音,玉觀音碎了,他活了,”周國盛緊緊咬牙,“那是袁橋送給他的東西,是天意。”
從那天之后,顧長軍突然又從那種極端求死的狀態中回來了,他小心收起了玉觀音的碎片,聽從袁橋給他的天意,向陽而生。
房間突然陷入死寂,顧清渠對這段往事有點消化不良,順帶著對周國盛也產生了微妙的矛盾情緒。
周國盛說:“清渠,我很對不起你的父親。”
顧清渠思忖良久,他謹慎地說道:“周叔,我一直感激你的養育之恩,但是我沒法替他回答你的陳情。”
“我知道,我只是很難過。”周國盛看著顧清渠,試圖從他身上找出顧長軍的影子,可很遺憾,他們沒有血緣上的關聯,找不到所謂傳承的痕跡,“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懷疑你跟周朔嗎?”
“為什麼?”顧清渠問。
“因為他看你的眼神,和顧長軍看袁橋的眼神一模一樣,我都見過。”
顧清渠還是有點暈,他扶額揉著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明,可脫口而出的話確承認了這種關系。
“是,不算遮掩。”
周國盛心一擰,“周朔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我是,”顧清渠說:“我一直都是。”
此時此刻,周國盛終于在恍如隔世的錯覺中、在顧清渠堅而不韌的語氣中,找出了顧長軍的樣子。
欠著一命,該妥協嗎?
“清渠,”周國盛問:“你……喜歡周朔嗎?”
喜歡?
顧清渠微微偏頭,房間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他知道周朔還在院子里,可他看見不人。顧清渠垂眸,他笑了笑,說:“嗯,我喜歡。”
“你們 ……”周國盛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會經歷第二次,于是鞭子狠狠抽到自己身上,他覺得疼了,“你們能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