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必有失,這沒辦法。
姜云華七十多,雖然腦子清明、慧眼如炬,但身體不比年輕人,中途需要休息,還要睡個午覺。周朔初來乍到,他連喘氣都壓著頻率,生怕把老頭喘出個好歹。
終于熬到下午,入冬后晝短夜長,天色漸漸暗沉,姜云華摘下老花鏡,他板著臉,神機莫測地沉默片刻,開口:“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準時,再遲到就別進這個門了。”
“哦。”
周朔剛想松口氣,姜老太太推門而入,她面帶微笑地問:“周朔啊,留下一起吃完飯嗎,我做了一桌,菜不少呢。”
周朔哪敢留,恭恭敬敬地往門口一站,“不了,我得去接我哥回家,他下班了,等我呢。”
“你哥?”姜老太太恍然,“清渠啊?”
周朔點頭,說是。
姜云華背著手哼唧一聲,“別留他了,他要是想吃不會跑,都用不著你開口!”
周朔悻悻一笑,腳又往后退了半步,默不作聲地擺了一個隨時要跑路的姿勢。
但嘴上說得十分好聽,“老師,我一個人留這兒吃飯不合適,下次,我帶清渠一起,您不是想跟他好好說說話嗎。”
姜云華斜眼一瞟,看周朔:“這可是你說的啊?”
周朔:“我說的!”
姜云華心情不錯了,揚手一揮,“行了,走吧。”
周朔轉身就跑。
剩下老兩口,姜老太太樂呵呵地問姜云華:“怎麼樣,孩子挺好吧?”
姜云華矜持且傲嬌:“還行,聰明是聰明,但心氣浮躁,還需要打磨,不然給他三分顏色他就能開染坊!”
夸周朔呢,姜老太太聽出來了。
“我看周朔機靈,以后常來這兒了,家里也熱鬧,”姜老太太給姜云華盛飯,“你可收收自己的臭脾氣,別把人嚇跑了。
”
姜云華意味深長,“他可跑不了。”
緊箍咒不在唐僧手里,被妖精拿捏著。
顧清渠準時下班,站在單位門口等,他不算心急,甚至還有閑情逸致,逛這附近的小食攤,買了兩個茶葉蛋。茶葉蛋剛出鍋,飄著入味的香氣,挺誘人的,可顧清渠嫌燙手,懶得剝殼,他不吃了,拎在手里等周朔。
沒等太久,周朔來了,顧清渠打老遠就能看見他,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渡劫未果的氣質。
顧清渠忍俊不禁,并且毫不掩飾,他迎著周朔過來。
周朔臉皮一紅,問:“清渠哥哥,你笑什麼?”
“沒什麼,”顧清渠笑意不減,他抬起手,把茶葉蛋送了過去,“吃過東西了嗎?給你買的。”
“兩個啊?”周朔接住了,他一條腿撐住自行車,往塑料袋里挑,挑出一個顏色深的,捏手里剝殼,“你讓我全吃了麼,那我還吃得下晚飯嗎?”
顧清渠:“你謙虛了。”
周朔笑著不說話,他把茶葉蛋剝干凈了,親自送到顧清渠嘴邊,“來,張嘴。”
顧清渠垂眸瞧著這只光不出溜的蛋。
周朔:“吃吧,不燙了。”
所以顧清渠的矯情周朔摸得一清二楚。
顧清渠就著周朔的手一口一口吃,蛋黃碎往下掉,周朔用另一只手接住了。茶葉蛋吃到最后,顧清渠沒地方下嘴,他往一旁撇了撇頭,剛要伸手去,卻被周朔迅速塞進嘴里。
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顧清渠躲閃不急,牙齒磕著周朔的指尖,挺重的,留下一個齒印。
可周朔絲毫不在意,眉頭也不皺一下,“清渠哥哥,好吃嗎?”
顧清渠:“……”
他故意的。
顧清渠細嚼慢咽,微不可聞地嗯了聲,周朔聽見了,高高興興地剝第二個茶葉蛋,自己吃了。
兩個人不著急回家,周朔推著自行車,顧清渠跟在他身邊走,閑聊散步,無比愜意。
顧清渠問:“周朔,今天怎麼樣?”
“不怎麼樣,”周朔端著一點委屈的小情緒,抱怨了,“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個祖宗啊。”
顧清渠眼皮一撩,說:“怎麼,老師罵你了?”
“這倒是也沒有,但也沒給我好臉色,就惦記著我早上遲到的事,”周朔平掌在胸口位置一比劃,“我說話聲音只敢放到這兒,就怕氣喘大了把他嚇得倒地不起、半身不遂了,到時候還得我為他負責麼。”
顧清渠莞爾:“瞧你這話說的。”
周朔從鼻腔往外哼了聲,“憋死我了。”
顧清渠笑著,突然抬起手,拍了拍周朔的后背。
周朔微微一顫,心跳又快了不少。
與白天的度秒如年簡直兩級反轉。
“別弄。”周朔往前躲了躲。
顧清渠收回手,他輕輕柔柔地看著周朔,問:“今天老師給你留作業了嗎?”
“留了,還不少,”周朔相當頹喪,“他說明天要看,我拿什麼給他看啊。清渠哥哥,他今天對我和顏悅色,是對你有濾鏡,照這麼下去,不出兩天我就能讓他踹了。”
“沒事,”顧清渠笑了笑,“我陪你。”
周朔一愣,“啊?”
顧清渠說:“我陪你寫作業。”
周朔裝模作樣,“可能要寫通宵啊,耽誤你睡覺吧?”
“那就不睡了。”
周朔還端著呢。
顧清渠伸出手指戳了戳周朔的臉頰,“別裝啊。”
“哦!”周朔嘴角一揚,不可抑制地笑開了。
“走不動了,”顧清渠拉住周朔,跨腿跳上自行車的后座,他想揪周朔的頭發,可是夠不著,“周朔,騎上車走。”
周朔聽話,“好!”
周國盛不知道顧清渠和周朔還能回來吃完飯,誰也沒跟他只會一聲,老頭十分不好意思,原本要遛彎的腳一拐,往廚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