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周朔進屋,顧清渠已經擺好了一桌瓷碗,包子涼了,粥還熱氣騰騰地往外冒著煙。
顧清渠看了周朔一眼,把筷子放下了,“我給你去熱一熱包子麼?涼了不好吃吧。”
“沒事兒,咽的下,”周朔往顧清渠身邊一坐,手也懶得伸,“清渠哥哥,把汽水給我。”
汽水帶著冰碴子,周朔讓顧清渠拿,顧清渠都不知從哪兒下手,怕給自己凍壞了。
顧清渠垂著眼,身體輕輕往后一讓,“你自己拿。”
周朔輕笑一聲,“矯情。”
顧清渠對周朔的進食狀態十分不敢茍同,說這樣不科學。冷包子就著冰汽水,就算有鋼鐵般的胃都能讓他折騰黃了。
“你以前都這麼個吃法?”顧清渠擰著眉問。
“對啊,”周朔不以為然,“在外面方便,沒那美國時間細嚼慢咽。”
顧清渠覺得這話里話外還是帶著損勁,含沙射影的,他哼著聲笑了笑,“怎麼,你寶貴的時間都用來干什麼了?”
周朔十分不慚愧,“玩兒啊!”
“以后別玩了,”顧清渠說話不疾不徐,他往周朔碗里夾了一筷子咸菜,“在家吃飯就好好吃飯。”
“我知道,”周朔放下汽水,瓶里還剩一半,“要讓爺爺開心——你們每天宣貫一回,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顧清渠卻搖了搖頭,“吃飯是為自己好,你現在不覺得,等往后奔三奔四了,哪兒都是疼的地方。”
周朔一愣,在顧清渠的話里精挑細選地摳字眼,他笑著問:“清渠哥哥,你都關心我到這麼長遠的時候了?”
顧清渠不否認,“是啊,愛聽嗎?”
“愛聽!”周朔并排靠著顧清渠,他腦袋輕輕一歪,碰到了顧清渠的發頂,蹭了蹭,像討好的狗崽似的,說:“你多說兩句,我都愛聽。
”
“去,”顧清渠目光含著笑意,肩膀往上抬了抬,把周朔頂開了一點,“坐過去點兒,一身汗。”
周朔這一身汗都是在攤位上跟大媽們擠出來的,中年婦女的戰斗力太強悍了,他差點連最后一碗粥也沒搶著。
于是周朔唉聲嘆氣,“清渠哥哥,你沒良心啊。”
“我沒良心?”顧清渠吃人嘴不短,十分無情無義,“行啊,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學成才吧。”
“怎麼還說不了幾句了,”周朔抱怨,“你可真不好哄。”
顧清渠似笑非笑地瞧著周朔,“剛才我跟你爺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聽見了。
周朔在門外待了半刻鐘,光聽他們倆說了。
“嗯,”周朔點著頭,“你打算上哪兒去給我找老師啊?”
這個顧清渠沒想好,暫時不能回答周朔。
周朔又問:“我要是光看那些書有用嗎?”
“沒用,”顧清渠回答:“你要是看不懂,把書皮摳破了也沒用,是在消耗自己的熱情和耐心。”
周朔一直認為顧清渠說話挺深奧的。
“這怎麼辦啊?”周朔撐著下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顧清渠的嘴,正喝奶呢。
周朔心里無端癢得很,這種瘙癢緩緩蔓延至四肢百骸。
周朔喉結一滾,他只能自己給自己解渴。
“看不懂我就問你唄,你那麼聰明,能教我。”周朔說。
顧清渠無法忽視這樣的目光,只能偏頭躲開,“我白天要上班的。”
可還是顯得刻意。
周朔嘴角往下一松,看上去失落又難過。
顧清渠肉體凡胎,他面對這樣一個人,內心深處淌著血液的地方輕輕一抽,居然還疼了。
“最近沒什麼事,我下班了就回家,”顧清渠微嘆一聲,“晚上看你寫作業,行嗎?”
“行。”
周朔得逞了。
快到中午飯點的時候,太陽沒了,眼看要下雨,周朔和顧清渠著急忙慌收了書,毛毛雨就下來了。周朔渾不在意,他抹了板寸頭上的雨水,回頭對顧清渠說:“你去屋里待著,別淋濕了。”
顧清渠站在屋檐下,被風帶著的水弄濕了劉海,他沒進去,“沒事,雨不大。”
周朔兩步跨到顧清渠的身邊,他擋著外面的風雨,實實在在圈住了顧清渠。周朔低下頭,能看見沾在顧清渠眼睫上的水珠,帶著輕微顫抖的幅度,跟著身前的一起,別有一番風味。
伸手就能觸及了。
周朔始終沒有忍住,他伸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顧清渠的眼睛,于是,他便抖得更厲害了。
好像過了。
周朔心里一驚,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這天氣不對,”周朔不太敢看顧清渠,“我去找爺爺回來。”
顧清渠單手背在后腰,他摩挲指尖,試圖安撫自己不太平穩的心跳。
“好,”顧清渠說:“廚房有飯,你們回來吃一點兒。”
周朔從這話里聽出了端倪,“你要出去啊?”
“有點事,出去一趟,很快回來的。”
周朔沒問他去干什麼,只說:“我們等你回來吃。”
顧清渠想了想,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頭說了聲好。
周朔沒帶傘,冒著雨走了,他覺得這個雨勢正好,能讓自己焦躁的心和身體冷靜。但顧清渠沒有這樣的體魄,他怕把自己淋感冒了,回屋找了把傘。
雨越下越大,顧清渠還沒走出弄堂,鞋子已經濕了,但他沒回去,拐了個方向,往隔壁的小巷子去了。
老師有老師的資源,顧清渠去找謝邀了。
這一條巷子的房子立得比其他地方密集,顧清渠一家家認著門牌號,他不太記得謝邀住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