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渠太困了,他不想跟周朔玩這種你比劃我猜的游戲,于是進了院子,頭也不回往自己屋走,“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睡。”
“欸……”周朔別別扭扭,抓耳撓腮。
就在這時候,烏漆墨黑的院子里突然蹦出一句尖銳的、不似人嗓的聲音,“少爺好,少爺吉祥!”
顧清渠:“……”
什麼玩意兒,叫誰呢?
周朔起了半身雞皮疙瘩,他猛地躥到石榴樹下,打開院子的燈,于是借著一點燈光,周朔側頭一看,只見那倒霉的尖嘴八哥正居高臨下、傲慢無禮地盯著他們倆看。
周朔一時五味雜陳,“它怎麼在這兒?我爺爺不是拿它當寶貝一起睡覺嗎?”
顧清渠:“你爺爺連你都嫌煩,它還能比不上你麼。”
“……”周朔問:“清渠哥哥,你這是夸我呢還是罵我?”
顧清渠的眼皮又瞇縫回去,“聽不出來啊,聽不出來自己琢磨。”
八哥覺得有熱鬧看,歡騰地撲棱起翅膀,它張開尖嘴準備起勢,周朔咬著后槽牙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閉嘴!”
“嘎!”惡鳥變成慫鴨,瞬間鴉雀無聲。
顧清渠往上走到第三個臺階,停了,他聽一人一鳥吵得不可開交,突然回了頭。顧清渠的表情滿是一言難盡地古怪。
“周朔,你是不是有話問我?”
在外力的干擾下,周朔被那只死鳥啄傷了手指,他在人鳥大戰中慘敗,嘴角一抽,破口大罵:“混賬東西,明天早上就把你燉了!”
“嘎嘎!”
顧清渠無語,他在冷風中打了個不輕不重的噴嚏,終于把周朔的注意力引了回來。
“我看你憋了一路——有事就問吧,別憋壞了,憋到最后連只鳥都斗不贏。
”
這回聽出來了,是罵人呢。
周朔管不上手上的傷口,他抹了一把臉,故作鎮定地說:“沒什麼大事,清渠哥哥,我想著你回來有段時間了,活動范圍好像只局限在這兒了——你喜歡什麼,有興趣愛好嗎?改天我帶你出去走走。”
“喜歡什麼?”顧清渠想了想,說:“隨便。”
真夠敷衍的。
“隨便好啊,不用挑剔,”周朔生硬地鋪開話題,“對了,夜市街新開了一家酒吧,挺洋氣的,你去過嗎?”
顧清渠:“沒有。”
周朔:“那改天我帶你去瞧瞧?算是漲見識了。”
顧清渠問:“給誰漲見識?”
周朔心里一緊,節奏突然亂了——怎麼還沒說兩句話,人快被顧清渠帶溝里去了?
顧清渠裝作沒看見周朔的反應,他處變不驚地往下問:“怎麼了?什麼酒吧啊,你去過?”
“沒有,”周朔低頭擦干凈指尖的血,“路過幾回,能聽見里面挺熱鬧的,很好奇。”
顧清渠慢條細理地說:“周朔,好奇害死貓。”
這句話透著非常強烈的暗示,但周朔喜歡敞開天窗說亮話,他不喜歡猜,猜錯了,倒顯得自己不講道理。
周朔鎮定不少,他痞笑一聲,反問:“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啊?”
“再說吧,我明天就上班了,”顧清渠臉上看不出情緒,太淡了,淡得連說話音量也能隨風飄散,“不一定能抽出時間。”
“沒事兒,”周朔說:“我等你啊。”
顧清渠沒再說什麼,他朝周朔招了招手,“過來。”
周朔走過去了。
顧清渠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創口貼,聲音仍然很低,“手給我。”
“哦。”
顧清渠仔仔細細地替周朔包扎傷口,他這個模樣,發絲順著眼角眉梢溫和下落,整個人都是潤物細無聲的柔軟。
周朔看入了迷,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喉結處微微往下一滾。
可能連指尖也是滾燙的,周朔想收回來。
“周朔,我以為你會把我往荒郊野嶺帶。”
周朔一愣,脫口而出問:“去荒郊野嶺干什麼?”
顧清渠溫和地笑了笑,“放風箏啊。”
“……幼稚!”周朔的指尖還在顧清渠手里,心神卻放松了,“清渠哥哥,你是那樣的人嗎?”
顧清渠:“誰知道呢,反正我都喜歡。”
都喜歡,也就是都不喜歡。這些情緒可以根據相處之人的心性而產生變化,他可以隨時疏遠,但絕不會親近人。
周朔覺得挫敗。
他沒睡,輾轉反側地想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想他和顧清渠之間說的話——
聊了,又好像沒聊。
于是,這件事似乎就這麼過了,被顧清渠輕描淡寫地略過了。
第二天早上,周朔頂著厚重的黑眼圈在拉嗓子的鳥叫聲中下了樓,顧清渠也在,他剛吃完早飯,正準備出門。
兩個人一對視,手足無措是周朔,顧清渠像個沒事人,坦然得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其實仔細想想,確實屁大點事兒都沒有。
顧清渠給周朔端了一碗清湯寡水的稀飯,問:“吃嗎?”
周朔十分嫌棄:“不吃。”
八哥緊接著一句:“愛吃不吃!”
周朔:“……”
這死鳥跟顧清渠是一伙的!
于是顧清渠幽幽回頭,在他緊迫地注視下,倒霉八哥鳥毛篩了一地。
“乖,”顧清渠把碗杵到鳥嘴下,“你吃。”
周朔別開臉,無端起了一身冷汗。
周國盛從屋子里出來,“清渠啊,你今天上班了?”
顧清渠瞬間換了副面具,春風和煦地點頭,“是,周叔,我馬上就走了,午飯單位能吃,你不用給我準備了。
”
“欸好,單位離這兒遠嗎?”
顧清渠說還好。
“怎麼過去啊?”
顧清渠:“坐公交車。”
“坐公交車多麻煩啊,”周朔自然又順手地摟著顧清渠的肩,他們往大門外走,“我送你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