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額間的一滴汗順著眼角往下懸在下顎,被陽關反射的熠熠生輝,他笑得愈發開朗,于是明知故問:“改什麼?”
顧清渠眼眸朝下一刮,“你叫我什麼?”
周朔:“你想要我叫你什麼?清渠哥?”
顧清渠正要點頭。
周朔突然興致勃勃地改了口,“清渠哥哥——”
周芝芝叫哥,他非得再加個哥,不知道什麼毛病。顧清渠心累,懶得計較了,手一揮,說隨便吧,轉身又要進屋。
“嘖,”周朔不讓顧清渠消停,“清渠哥哥,還睡啊?別睡了,下來啊!”
才早上七點。
顧清渠也有愛好,就是睡覺,沒讓他睡夠時間他心情不好,連著脾氣也不好,俗稱起床氣。周朔藝高人膽大,專挑顧清渠的雷池蹦跶,十分樂此不疲。
顧清渠冷漠:“不下。”
“清渠哥哥,”周朔捏著嗓子說話:“我帶你去吃早餐啊!再過半個小時就收攤了,吃不著遺憾終身啊!”
顧清渠:“你是活不到明天了嗎?”
“那可說不準,能活一天是一天,再說——”周朔迎著陽光眨了眨眼,“你明天就能早起了?”
顧清渠:“……”
起不來。
周朔一個人抵得上鑼鼓喧天的陣仗,他非得把顧清渠挖出來,顧清渠被吵得不得安生,沒興趣睡回籠覺了,十分氣不順地說:“等會兒。”
“欸,等呢!”
一個城鎮的市井煙火氣從清早便集中在一條弄堂里了,這里有萬家煙火的百態,也有忙碌下的歡聲笑語。
周朔屬于老混子了,大姐大媽似乎都挺喜歡他的,走哪兒都能跟人打招呼。顧清渠暫時融入不進去,他跟著周朔走,偶爾瞧一眼屬于周朔的眉眼飛揚——這兔崽子只要不開口找茬,他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的面孔確實很優越。
挺帥的。
顧清渠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語氣依舊不善,“吃什麼?”
“你喜歡吃什麼?”周朔微微彎腰,靠近顧清渠的耳朵說話,“清渠哥哥,隨便挑,我請客。”
顧清渠嘴角一抽,往后挪開半步,隨便往攤位一指,“這個。”
“好嘞!”
周朔挑了分顏色不錯的茶葉蛋,顧清渠指著牛奶,周朔偏偏拿了瓶AD鈣奶,他就是故意的。
“……”顧清渠面無表情地問:“牛奶呢?”
“這不是嗎?都一樣。”
周朔戳開吸管讓顧清渠喝,服務太周到了,連茶葉蛋也剝干凈了殼,他熱情洋溢地往顧清渠身邊湊,哄小孩兒似的:“啊——”
“周朔!”顧清渠忍無可忍,“腦子有毛病就趕緊去治!別拿我好玩兒——你到底想干什麼?”
周朔翻出了大褲衩的口袋,比臉還干凈。
“清渠哥哥,我沒錢了,唯一的鋼镚給你買AD鈣奶了!你可憐可憐我啊,我想吃肉包子。”
口蜜腹劍一上午,有的是目的。
顧清渠冷笑,“確實比牛奶便宜。”
周朔推著顧清渠往前走,他們走過氤氳的老街,穿過接踵摩肩的人群,走到一家包子鋪前。
“這家包子好!”
顧清渠被人踩了腳,他目不斜視,“幾個?”
“六個!”
顧清渠:“……”
果然是飯桶!
周朔吃下六個包子還有余,又問顧清渠討了碗豆漿喝,咸豆漿,顧清渠理解不了這個口味,只看一眼就十分沒有胃口。
“我不回家了,”周朔吃飽了就溜,“清渠哥哥,你自己能找到回家的路吧?”
顧清渠揉了揉太陽穴,“滾吧。”
周朔雙指并攏放額前一揮,“回見。”
轉身就能到家的距離,顧清渠還沒路癡到這個份上,但他在目送周朔離開后,沒往家的方向走,又去招聘會了。
顧清渠手里還捏著剩了小半瓶的AD鈣奶,挺好喝的,沒打算扔,剛走出弄堂,聽見有人在后面喊。
“清渠!”
顧清渠回頭,看見謝邀。
謝邀不常鍛煉,跑得急,上氣不接下去,還要著說話,于是一口氣劈叉了,差點把自己嗆死。
“慢慢說話,別急。”
“我給你送報紙!”謝邀把一份褶了八百道皺的報紙塞給顧清渠,“招聘通知就在里面,你自己找找,還有昨天的飯錢,說好我請客的!”
顧清渠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下推拒,收下了,“謝謝。”
“行,那我上班去了,下回見,下回我還請你吃飯!”
顧清渠跟他說再見,他隨便找了個攤位坐,嘬著剩余的AD鈣奶,認認真真地研究那則通知——政府工作,朝九晚五。
不錯,顧清渠心想。
荷口鎮有條街,從頭走到尾需要一個小時,不算長,但鎮上所有娛樂活動基本集中在此處,游戲廳、迪廳等場所,靠后還有一塊夜市,一到晚上,相當熱鬧。
周朔不上學了,他給自己找了一份活,白天給游戲廳看場子,晚上在迪廳管理治安,說得很好聽,簡而言之就是為了防止混混們搞事,以周朔的體格往那兒一站,普通流氓不敢找茬。場子老板十分人性化,安排的工作時間兩班倒,上了白班,晚上就能回家睡覺。
今天正好輪到周朔的白班。
周朔在游戲廳里轉了一圈,沒什麼事兒,也沒什麼生意,他搬了把凳子坐門口曬太陽,曬得正舒服,小弟屁顛屁顛地開了瓶汽水送到他面前。
“朔哥,喝汽水。”
小弟綽號汪老黑,只比煤炭白了一個度,晚上十點后走在街上,狗遇上了都能嚇一跳。
無事獻殷勤,周朔不喝這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