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瘦了。”程讓在聽到陸斯聞說的那些證據之后,第一次開口說話,只說了這麼一句。
陸斯聞因為這句話錯愕了幾秒,隨即淡然一笑:“你要是不習慣,以后我多吃點。”
程林遇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警局自首的,說人是他殺的。
程讓想見程林遇,想聽聽他是怎麼說的,但程林遇卻拒絕見程讓,程讓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等待警察最后的結果。
大概又過了快一個星期,程讓被告知可以離開了。
程讓問:“我不是兇手了嗎?”
警察說:“兇手是程林遇。”
“我想見他。”
“他不見你。”
程讓便沒有再說什麼,靜默幾秒,離開了拘留所。
拘留所外,只有陸斯聞在等他,不見賀明良,不見賀家和程家任何一個人。
似乎他們冤枉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誰也沒有想過要跟程讓說一聲抱歉和對不起,似乎也沒有誰真的對他洗清罪名而開心。
不過也對,兇手從自己變成自己的父親,別說他們了,就連程讓自己都開心不起來。
那個時候的程讓并不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的眼里其實并沒有洗清嫌疑,那個時候的他只知道自己沒有家了,不愿意回去那套房子,也不想見賀家和程家人,是陸斯聞把他帶回了家,悉心照料。
程讓經歷了太多事情,以至于他沒發現陸斯聞的房子已經不是原先自己常來的那一套。
在拘留所里的時候程讓沒怕過,被定為最大嫌疑人的時候程讓也沒怕,被賀明良罵,程林遇也拒絕見自己的時候他也沒怕,但離開拘留所之后,程讓莫名其妙地開始怕了。
換做任何一個人程讓都能理解,也能接受,唯獨程林遇他理解不了,也無法接受。
他不能去想,不能想程林遇這些年跟自己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果……如果人真的是他殺的,那麼自己被認定為兇手就是他早就預謀好的,他早就想好了用自己來當替罪羊,如果沒有陸斯聞找到那些線索,那麼自己就是兇手。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預謀的?為什麼把自己預謀成兇手?他是自己的父親不是嗎?他對自己那麼那麼好,不是嗎?他又為什麼要殺賀青?他明明那麼愛賀青,愛到每一個人都看得到,他明明是那麼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麼什麼才是真的?
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能讓一個人偽裝這麼多年而絲毫不露痕跡?
這樣的人該有多可怕?
程讓都沒有答案,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甚至有那麼一刻程讓開始相信其實自己是兇手,他寧可相信自己是兇手,也覺得程林遇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那是程林遇,所有人眼中的醫者仁心。
案件鬧得滿城風雨,法院公開審理,程讓在旁聽席上聽到程林遇對所做的事情供認不諱,他聽到程林遇說是他殺了賀青,嫁禍給了程讓,他聽到法院宣判他死刑。
聽到程林遇說:“這一切都和我兒子程讓沒有關系,殺人的是我。”
程林遇被警察帶走之前,終于看向了他,紅著眼睛說:“小讓,別再犯錯了,以后沒人為你兜著了,好好做人,爸只能為你做到這里了,要記得爸說的話……”
那個時候程讓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代表著什麼,陸斯聞卻直接從旁邊起了身,滿眼憤怒的看著程林遇:
“程林遇,你沒有為程讓做什麼,你差點害死了他!”
可沒有人聽陸斯聞怎麼說,即便聽了,也不信他,他們都在聽程林遇怎麼說,他們也都信程林遇的話。
程林遇在北城幾十年的名聲在這一刻發揮出了他最大的作用,旁聽席上議論紛紛,一開始是小聲地,壓制著的,可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從開始討論這件事到最后開始指責程讓。
從同情到指責,從指責到謾罵,不知道是誰把礦泉水瓶都扔過來砸中了程讓。
程讓被砸中了后腦勺,身體微微前傾,可視線始終都沒有離開過程林遇,他一直看著程林遇像看一個陌生人,卻又希望這個陌生人可以給自己解釋。
解釋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殺賀青,為什麼嫁禍自己,為什麼自首了承認了卻還要讓所有人誤會?
自己不是他的兒子嗎?他不知道這麼說別人會怎麼猜測怎麼想嗎?
為什麼?
可程林遇什麼解釋也沒有,他被警察帶了下去,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是留給程讓一個得逞的笑,那個笑直到很多年以后程讓想起來都還能毛骨悚然。
他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里,一個由程林遇編織的謊言,或許這個謊言是從一開始就謀劃好的,或許程讓從一開始就是不被他期待和希望的。
那天是怎麼離開法院的程讓已經記不得了,等他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被陸斯聞帶回了家,他輕聲細語地跟自己說了很多,程讓都已經記不得了,但時至今日他還記得他蹲在自己面前滿是擔心看著自己的眼神,輕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