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讓淡淡應了一聲。
“那就好,那小姨先進去,我們等會兒再說。”
賀莎進去了病房,賀康他們也進去了,喧鬧的走廊里冷清了下來,程讓這才發現陸斯聞沒有離開,站在距離不遠處正看著自己。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向誰邁開腳步,直到病房里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直到他們開始爭論賀青的房子不該留給程讓,直到那句‘殺人兇手’從病房里傳出來。
陸斯聞就是這個時候對程讓伸出手的,語氣輕柔的喚他:
“程讓,過來。”
第21章
殺人兇手。
在程讓離開這座城市之前,幾乎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會或當面,或者小心翼翼地在背后這麼形容他:
“殺人兇手!”
“你看,就是那個人,在他媽媽生日當天殺了他媽媽。”
“真是畜生啊,居然還讓他爸爸為他頂罪,居然真的判了無罪。”
“是啊,和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生活在一個城市,晚上做夢都要嚇醒。”
諸如此類的話程讓聽到過很多很多,比這更難聽的也還有很多很多。若是從前的程讓,他能據理力爭到讓那些人閉嘴,就算講不過,也能打到他們閉嘴。
可那件事徹底改變了他,所以程讓連解釋都不會了,因為他很清楚所有人都這麼覺得,他不可能去跟每一個人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們看著自己的目光是鄙夷的,厭惡的和害怕的。
其實不怪這些人,因為就連最親近的人都尚且如此,又怎麼去讓別人相信?
有時候甚至連他自己也有所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殺了賀青。
在自己不知道,沒有記憶的時間里。
如若不然,他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程讓曾經也是被千寵萬愛長大的小孩兒。
母親賀青是附屬醫院院長賀明良的女兒,父親程林遇是北城人盡皆知的‘程一刀’外科主任,外婆是北城大學的教授,舅舅們也各有所成,程讓是賀家小輩中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被寵愛長大的。
他的恣意和張揚也多半是來自家庭給予他的底氣。
但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了程讓升入中學的那一年。
外婆被查出癌癥,當全家人都還在愁眉不展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賀青究竟是什麼原因,像是突然之間繃斷了最后一根弦,精神失常起來,可以坐在那里看一整天的窗外一句話也不說,會沒由來的哭,又會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即便程讓不覺得她做錯了任何一件事。
程林遇說她是病了,精神類疾病,無法痊愈。
那段時間整個賀家都是陰云密布的,但好在賀青的失常并沒有影響程林遇愛她,程讓見過程林遇給她洗頭洗腳,看到過程林遇給賀青喂飯,像對待一個小朋友般的跪坐在她面前哄著她穿襪子。
好像,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除了賀青不能見程讓。
是的,她即便失常,大多數時候也是沉默發呆,不會有什麼攻擊性的行為,只有程讓。
她在見到程讓的時候會瘋狂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像是程讓會傷害她一樣的拼命驅趕,動靜大的整棟樓都能驚動。
程讓也曾試圖讓賀青清醒,告訴她自己是程讓,是她的兒子,可她聽不進去,每一次都是以大吵大鬧終結,迫于無奈程讓只能開始住校,程林遇要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賀青身上,對程讓的關愛也自然少了,而賀家在這個時候也沒能幫上忙的。
恰逢青春期,程讓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問題少年’。
打架斗毆,曠課逃學,他都做過,老師不止一次地叫來程林遇談話,或許是因為覺得對程讓有所虧欠,所以也從不責備,不管發生多嚴重的事情也只有一句‘我相信你’,甚至連打架的原因都不會詢問,除了程林遇偶爾來看他之外,程讓像是被所有人忘在了學校一樣,他能回的家只有陸斯聞家,能陪著說說話的,也只有陸斯聞。
可那時候的陸斯聞填補不了程讓在家庭上的缺失,所以程讓還是那個程讓。
賀青也還是那個賀青,依然不能見程讓。
直到高二那一年程讓將任課老師打成重傷,那時候外婆已經過世,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走出的賀明良意識到不應該再放任這個孩子不管,才將他接到身邊一起生活。
或許是因為之前缺失管教,賀明良想立竿見影,最開始總是嚴厲的,強硬的,以至于程讓的逆反心理越來越嚴重,逃課打架甚至比之前更甚,只有程林遇和賀莎的話他會聽,只有陸斯聞能陪他說說心里話。
程林遇偶爾叫他回家的時候程讓也聽話地回去,但無一例外地會迎來賀青的驅趕,情緒被逼至角落的時候,程讓也失去理智過,明明知道賀青神志不清卻還是和她大吵大鬧過,他和賀青的關系勢如水火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每當這個時候程林遇就會安撫他,程讓也不止一次地問過程林遇:“為什麼不離婚?爸,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