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太大,他看著看著就有些睜不開眼,不斷拿手背去蹭眼睛。封琛便將身上的那件戶外夾克外套脫下來,披在他頭上,又將他抱了起來。
林奮和于苑是最后一批滑下塔的,等他們到了船上后,表示著所有的幸存者都在這兒了。
這里的氣墊船有四五十艘,每艘上面擠了兩百多人,粗粗估及約莫有八.九千人逃出來了。可他們從地下安置點離開時,有一萬多人,僅僅半日,就有好幾千人喪命在了路途上。
雖然此刻能呆在船上的都是幸運兒,但卻并沒人對此感到欣喜。海云城成了汪洋,地下安置點被淹沒,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未來又會是什麼樣子。
等林奮站在船頭上時,所有船上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了過去,等著他拿主意。
林奮在這段時間內應該已經考慮過去處,接過士兵手中的擴音器,沉穩的聲音穿過雨幕,傳到眾人耳里。
“地下安置點雖然被毀了,但只要人還在,希望就在,總能想到解決目前困境的辦法。我們海云城是個濱海城市,別的不能說多,船是夠多。這場洪水算是內澇,碼頭上的船只不會被沖走,所以現在我們大家去碼頭,在船上暫時住一段時間,等雨水停了,洪水退了,那時候再做下一步打算。”
林奮講話完畢,所有氣墊船調轉方向,向著城西碼頭的方向駛去。
顏布布悄聲問封琛:“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封琛說:“去船上。”
顏布布看向遠方,指著那邊露在水面的山峰:“為什麼不去那兒呢?那是海云山,海云山沒有被水淹。
”
“因為那些山頭上,肯定四處都是躲避洪水的變異種,所以我們不能去。”身后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顏布布轉回頭,看見是林少將,便沒有做聲,只將臉埋在封琛肩頭上。
封琛和林奮在一條船上,同時還有于苑和那群最后離開海云塔的士兵。雖然只有林奮和一名軍官在小聲交談,整個氣氛既安靜又凝肅,但封琛眼里看著的卻不是這麼回事。
船沿上趴著一排動物,貂在拼命甩身上的水,浣熊鉆進斑馬的腹部下躲雨,梅花鹿突然抬角,將身旁的狐貍頂下了船,撲通一聲摔進水里。
與此同時,封琛看到身后一名士兵扯著嘴角笑了笑,而他旁邊的士兵則對他揮揮拳頭,假裝像是要揍他的模樣。
于苑那只白鶴一直在顏布布頭頂徘徊,總想伸嘴去啄他額頭上垂落的一綹卷發。封琛抱著顏布布沒有動,但游在他們身旁的黑獅卻仰頭盯著白鶴,目光充滿威脅性,喉嚨深處發出呼嚕呼嚕的低吼。
林奮的兀鷲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盤旋在白鶴頭頂,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鎖定下方的黑獅。
于苑一直安靜地坐在船尾,臉上卻始終掛著一抹淺淡的笑。
西城碼頭離海云塔頗有一段距離,加上氣墊船的速度不快,足足劃了兩個小時后,所有船只才陸續到達。
嚴格來說,這里的水已經不是洪水,而是木西海了,但現在已經沒有了海洋和陸地的分界,洪水也將這片海域染成了土黃色。
就像林奮說的那樣,這是內澇,風浪不算大,肯定會留下船只。
雖然碼頭也被淹沒,有些沒有固定好的船只已經飄入海里,但還是剩下了一些沒被沖走的船,遠遠飄在海面上,如同一座座小型港灣。
看到船還在,所有人的心也就定了,不再那麼惶惶然。
因為浪頭的原因,基本上所有船只都集中在一塊兒,東北角停著四艘大型游輪,還有十幾艘中小型船。
前段時間的高溫,給這些船只多多少少都留下了痕跡,其中好幾艘明顯發生過大火,船身都被燒得焦黑,應該是船內諸如布料、鋼瓶、船用油漆之類的物品自燃造成的。
顏布布遠遠看見那四艘游輪,很是興奮,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仰著頭不住驚嘆:“看哦,四個大大船哦。”
封琛說:“艘。”
“什麼?”
“四艘船,不是四個船。”封琛小聲糾正。
顏布布點著頭重復:“嗯,四艘大大船,四艘大大船。”
顏布布眼睛發光地繼續驚嘆著,封琛心里卻起了一層隱憂。
顏布布現在還只能做十以內的加減法——不對,也許是只有加法,畢竟沒有聽他背過減法口訣。
雖然現在包括他自己都沒有機會念書,但還是要教顏布布學會認識一些字,總不能做個徹頭徹尾的文盲。
“停一下。”林奮在朝著對講機里喊話,“所有氣墊船不要離船太近,在一百米外的地方停住,先將四艘大型船仔細搜查一遍。”
“是。”
所有氣墊船聽從指揮,停在了距離船群一百米外的地方。而負責檢查船只的士兵們跳上了一艘空船,向著那四艘大型游輪靠近。
其中包括那群帶著各式各樣動物的哨兵向導。
“隨時向我匯報你們的情況。”林奮道。
“是。”
封琛便看著船上的那些羚羊、梅花鹿、浣熊什麼的動物,又齊齊扎下水,跟在士兵們的氣墊船旁邊,向著輪船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