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頂燈穿不透茫茫雨幕,只能照見身邊的一小團,他前后左右都擠滿了撲騰的“葫蘆”,根本辨認不出誰是誰。
雨聲掩蓋住其他聲音,封琛感覺到腰上繩子被扯動,便奮力滑動四肢,和其他“葫蘆”一起努力控制方向,朝著右前方游去。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陰霾天空,將天地間照得雪亮,也照出這片水域上,那些浮浮沉沉的腦袋。
每個人都在用力劃水,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棟建筑很快就出現在視野中,露出了大致外形輪廓。
那是一棟沒有垮塌的樓房,現在已經被淹至二樓,封琛他們這串人抓住了露在水面的二樓陽臺,翻了進去。
在這種環境下游五百米,和平常在泳池里游五百米完全不同,每個人翻進陽臺后,都脫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其他車的人也陸續游了過來,抓住陽臺翻進了二樓,很快整個陽臺都半坐半倒地擠滿了人。
領隊士兵拿起對講機:“各車匯報情況。”
“十一號車全體到達。”
“七號車全體到達。”
“十三號車全體到達。”
……
所有車的人都成功到達了第一個休息點,領隊士兵用探測儀探測前方,發現在四百米外的距離處,有第二個露在水面上的可休息點。
“休息十分鐘后繼續出發,目標在四百米外。”
雨更加大了,陽臺根本擋不住雨水,隔著薄薄的隔溫服,封琛覺得身上傳來陣陣涼意。他四肢攤平地躺在地上,突然想起了顏布布,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地下安置點,出入地面的升降機旁,顏布布正站在那里,手里抱著比努努。
每當降下來一架升降機,他眼睛就會亮起光,希冀的視線從那些走下升降機的人臉上一一掃過。當發現其中沒有他等待的人時,那兩簇亮光又會黯淡下去。
走下升降機的人全都是濕漉漉的,神情嚴肅而疲憊,顏布布始終等不到封琛,便跟在其中一人的身后追,嘴里焦急地問:“叔叔,外面是在下雨嗎?那些去倉庫的人怎麼還沒回來?”
顏布布經常聽飯堂的人議論種植園,也開始惦記那些土豆,今早封琛去地面做工時,他還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讓封琛記得看下土豆長多大了。封琛當時說他今天不是去種植園,而是去倉庫,于是顏布布便記住了。
那人看了眼顏布布,說:“外面下大雨,正在漲洪水,倉庫的人應該晚點才會回來。”
“漲洪水啊……”顏布布站在了原地,臉色一點點變得煞白。
他知道洪水,在電視新聞里看過,滋亞城漲洪水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些來不及撤退的人就掛在樹枝上或者站在房頂,被直升機一個個帶走。
可現在外面有直升機嗎?哥哥是不是被困在洪水里了?那他如果掛在樹枝上的話,會有直升機去帶走他嗎?
一隊士兵下了升降機,步履匆忙地往軍部大樓走去。顏布布看看升降機,又看看他們的背影,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他想去聽聽,西聯軍會不會有直升機出去救哥哥。
軍部大樓上下都一片忙亂,有人在通道里急急奔走,有人大聲呼喝,沒人注意到這一小隊士兵最末的顏布布,讓他就這樣跟在后面進了樓,上了二層。
二層有間房開著,里面傳來大聲談話,他走進屋內,發現這是間套房,談話的人在隔壁套間里。
“于上校,種植園已經被淹沒,那些糧食都來不及搶收,所幸人員都已經回來了。”
“南城的那些人呢?”
“也都回來了。”
“鴻運倉庫那邊呢?”
回答的人頓了下:“鴻運倉庫那邊的人已經失去了聯絡。”
鴻運倉庫,是哥哥去的那個倉庫嗎?應該就是那個吧。
顏布布倉皇地站著,呼吸變得急促,手指緊緊抓住比努努。
于上校沉默片刻后道:“向林少將匯報了現在的情況嗎?”
“匯報了。”
“林少將怎麼說?”
回答的人道:“林少將說交給你處理,現在應該嚴密監控安置點大門的情況,不管外面的人有沒有回來,水位一旦超過警戒線,馬上關閉大門。”
屋內又是一陣靜默,于上校道:“我去大門口看看,你在這兒替我給其他人安排任務。”
“遵命。”
聽到有腳步聲出來,顏布布反應到自己不該站在這里,連忙蹲在了沙發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
一名年輕軍官大步走出里間,他年約二十七八歲,身形修長,長相俊朗,剛走到里間房門口,腳步就頓了頓,眼風飄向屋左側的沙發。
顏布布怕被他發現,趕緊將頭縮了回去,不敢再往外面看。
于上校只站了半秒,腳步聲繼續響起,停在了套房門口。
“叫上你們小隊,跟我去安置點大門。”顏布布聽到他在命令其他人。
“是。”
等腳步聲離開,顏布布連忙鉆出沙發背,出了門。
于上校就走在前方十幾米遠,顏布布小跑著追了上去,放輕腳步跟在他身后。
于上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其他迎面來的人倒是看見了顏布布,但以為他是被于上校帶著的,雖然略微詫異,卻也沒有做聲,于是顏布布便暢通無阻地出了軍部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