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涂好藥,再穿上干凈衣服,啪嗒關掉燈,輕手輕腳在顏布布身邊躺下。
安靜中,不知哪個房間有人在哭,悲慟的哭聲從門縫鉆進來,像一條細長的繩,將人心臟一圈圈纏緊,勒出了苦澀的汁水。
封琛閉眼平躺著,胸口悶漲得難受,直到聽到身旁顔布布的呼嚕聲,那揮之不去的窒息感才被驅散了些。
他伸出手,摸到顔布布的手,并輕輕握在掌心,在那斷續的哭聲中漸漸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蜂巢的氣氛開始變得壓抑,飯堂里的聊天談論不再,人們都沉默地排隊吃飯,再沉默地離開。
就如同林少將說的那樣,每人的信用點都只剩下了一百,可就算這樣,也沒有人報名去溫控種植園,似乎都在等待,在觀望,在看別人會怎麼辦。
封琛和顏布布每天只打一頓午餐,還不能吃完,要留一半當晚餐,勉強湊合著把那天對付過去。
封琛知道這樣不是個辦法,就算兩人每天只吃一頓,一個月也要花費一百五十點,何況還要交二十點的房租。但他只要給顏布布表露自己想要去替軍隊做工的想法,顏布布就驚恐地抱著他,不準他走。
從地震以來,顏布布就特別黏人,從沒有和封琛分離過一小時以上。哪怕封琛是去洗澡,他也會等在簾子外,似乎只有和封琛形影不離地在一起,他才會有安全感。
今天打了午飯,封琛如同平常那樣拖過小柜子當桌子,兩人就并排坐在床上吃。
揭開飯盒蓋,里面只有半盒米飯,還有一勺頓頓都能看見的清炒豆芽和豆腐。
黃豆便于囤積,豆芽豆腐是黃豆制品,所以這段時間的菜全是這個。那米飯著實少得可憐,但就算只有一小團,也還得省下一半留著晚上吃。
顔布布往嘴里喂了一勺飯后,見封琛只看著飯盒沒有動,便也停下了喂飯的動作。他咬著勺子略一思索,便將自己的飯盒遞了過去,說:“哥哥你幫我吃吧,我吃不完。”
封琛轉頭,視線落在飯盒上,又順著那只手慢慢往上,看著面前的顔布布。
雖然顏布布從來不說餓,總說吃得很飽,但才過去了一周,那肚皮上的肉就明顯地消退下去,臉龐也變得尖尖的,襯得臉上那對眼睛更大。
“你幫我吃吧,我好像吃不下。”顔布布嘴里這樣說著,卻咽了口口水。
封琛沒有去管那只飯盒,只道:“顔布布,我還是想去地面做工。”
“不行!你不要去!”顔布布陡然變臉。
封琛說:“這工作沒有那麼危險,不然還能活下那麼多軍人嗎?”
“不行,不行,除非你把我也帶上。”顔布布放下飯盒,著急地去摟封琛的腰。
封琛掰開他纏在腰間的手:“那不可能,出去的人必須穿隔溫服,吳叔說的你也聽見了,軍隊不讓十歲都沒滿的人去地面。”
“那你也不去,哥哥,你別去。”顏布布立即又摟了上去,那模樣看著像是要哭了。
封琛問:“如果我不去的話,我們吃什麼?”
“我不吃,我把我的都讓給你。”
“那你不會餓死嗎?”
“我不怕餓死。”
封琛:“……”
第二天中午,兩人在飯堂打飯時,櫥窗口突然吵了起來。
一名壯漢指著自己的飯盒,朝著打飯大媽怒氣沖沖地叫嚷:“以前一個饅頭有我拳頭大,現在都縮水了一半,是不是存心要把我們餓死?”
大媽也很委屈:“我還想把饅頭做得臉盆那麼大,問題是有那麼多的面粉嗎?”
周圍的人也不再沉默,紛紛跳出來指責。
“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本來就只有一百點,結果飯菜越來越少,這不是想把人餓死嗎?”
“我還不如在地震里死了,一了百了,總比現在這樣生生餓死的強。”
“我們全家都只吃一頓,小孩餓得嗷嗷叫。”
……
“吵什麼?亂糟糟的吵什麼?”吳優從門口大步進來,指著這些人的鼻子訓道:“現在這種情況,存糧越來越少,能有口飯吃都算不錯了,你們聲音一個比一個大,有本事去種植園把糧食種出來啊?其他區都有主動申請的了,就我們區拖后腿,一個申請的都沒有。”
砰一聲巨響,開始那名壯漢踢翻了一條凳子:“去就去,老子反正單身一個,就算死在外面,也比在這里挨餓強。”
吳優原本還沉著臉,一聽這話,飛快地從背后取出一本冊子,再拔掉水筆蓋:“你叫什麼名字?”
他這副早已準備好的模樣搞得那壯漢一愣,片刻后才道:“劉思銘。”
“后面是哪兩個字?”
“思想的思,銘記的銘。”
“劉……思……銘……”吳優登記完,本子往腰后一插,“走吧,劉思銘,和我一起去軍部,再過十分鐘,去往種植園的車就要出發了,你剛好趕上。”
劉思銘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跟著吳優出了飯堂,其他人也不打飯了,都涌到走廊上,看著他的背影。
封琛默默地打完飯,牽著顏布布回了房,等他午睡后,又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你也要去地面做工?那太危險了,不行不行。
”吳優坐在方桌前,放下手里的飯盒,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的確是在動員大家去地面做工,但也是動員那些身強力壯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