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臉頰上糊著一道一道的泥,一雙眼卻黑亮得驚人,睫毛帶著水,眼尾幾簇便糾纏在一起。
“少爺,吃吧,吃吧。”
被顏布布殷切地催著,封琛不自覺就張了嘴,咬一口面包,讓淡淡的甜香在口腔內溢開。
“我對你好不好?”見他在吃了,顏布布湊近了小聲道:“我還是很厲害的,能找藥也能找吃的,你不要扔掉我,我以后就這樣伺候你,喂你吃東西。”
封琛瞥了他一眼,繼續嚼著面包。但他到底還發著燒,只吃了一點便再也不吃了,顏布布只得吃掉剩下的一半。
封琛一直靠墻看著他,見他津津有味地吃完面包還想吮舔手指,便聲音虛弱地阻止。
“……不許舔手指。”
“唔,好,不舔。你怎麼樣?吃了藥病好了嗎?”顏布布湊近了看封琛的臉,還將自己額頭貼了上去。
“怎麼還是這麼燙啊,不是剛吃過藥了嗎?”顏布布帶著幾分迷茫地喃喃著:“難道吃的不夠,還要再加上幾顆?”
“……夠了。”封琛搖頭,“要等……已經夠了。”
顏布布恍然:“對哦,我生病吃過藥后,也要好幾天才會好的。”
封琛此時感覺不到冷,他的身體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但見顏布布一直發抖,便艱難地轉頭左右打量。
站臺后方原本是個展示廳,幾只大展示柜四分五裂地壓在磚石下。有一只大展示柜還算完整,側翻在地上,柜門半開,玻璃都沒有碎。
“去,把里面的絨布扯出來。”他對顏布布說。
“嗯。”
展示柜里墊著一層紅色絨布,顏布布呼啦啦將整張布都扯掉,抱了一大團回來。
封琛道:“把濕衣服脫了。”
顏布布上前兩步,伸手去脫他身上的外套。
“脫你自己的……都脫掉。”封琛說。
顏布布開始脫衣裳,但燈芯絨面料的背帶褲浸了水,扣眼澀得半天都解不開,他就在那里粗暴地拉扯。
封琛只能將他喚到跟前,抬手幫他解開。
光解紐扣這個動作就幾乎耗盡了他所有力氣,所以在看見顏布布不光脫掉T恤和背帶褲,還開始脫小褲衩時,也沒法出聲將他喝住。
顏布布將全身扒了個精光,不用封琛吩咐,自己爬上長椅,將絨布往身上裹。
封琛勉強支撐到了這會兒,再也堅持不住,耳邊隱約傳來顏布布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深水般模糊不清。
“這個好暖和啊,少爺,裹著這個好舒服。”
“你也把濕衣裳脫掉,我給你脫。”
他模糊地看到顏布布像是條蠶蛹,一拱一拱地靠過來,便又陷入了昏沉中。
……
封琛睜開眼,視野里是一片白茫茫,他抬手擋住眼,等到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后,才開始打量四周。
這是一片雪原,整個世界仿似只有無盡的白,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也看不到邊際,只有雪片被風卷著,在空中翻騰飛舞。
他伸手接著一片雪花,那晶瑩剔透的六角形便靜靜躺在他掌心,始終沒有融化,也感覺不到冰涼。
封琛覺得現在是在做夢,不然怎麼會突然身處在這個場景?可若說是夢,他又太過清醒,沒有半分身在夢中的渾噩感。
雖然四周都是無邊無際的雪原,他心里卻并不慌亂,反而充滿了安全感,似乎這就是他的安身之處,是他的避風港。
他在雪原里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視野里出現一團奇怪的東西。
那是個浮空的橢圓形物體,如同一個大蠶繭,泛著柔白的光芒。隨著越走越近,他看見那大蠶繭的外殼其實呈半透明狀,里面似乎裝著團黑色的東西。
這一切都很怪異,但他絲毫不害怕,甚至感覺到親切和熟悉。
他在大蠶繭旁邊站定,慢慢伸出了手,貼上那半透明的外殼。
外殼沒有想象中的冰冷和堅硬,觸感溫潤,和人的體溫一般,他手掌按上去后會輕輕下陷,像是雞蛋里面包裹著蛋清的那層纖維質膜。
他能感覺到掌心下,似乎有什麼在對他輕輕回應,和他心臟同一個頻率在搏動。
砰砰,砰砰……
封琛靜靜感受著,覺得內心無比安寧,便將頭也靠了上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
顏布布這晚上實在不好過。
封琛昏睡過去,怎麼也喊不醒,他費了很大的勁才將他身上衣物脫光,裹上絨布。還好這絨布又大又長,他自己裹住一端,另一端還能將封琛裹個嚴實。
那家店鋪的火終于熄滅,周圍陷入一片純粹的黑,電閃雷鳴時,又突然被照得慘白。
顏布布聽著嘩嘩雨聲,緊貼著封琛,總覺得他安靜得讓人害怕。
他疑心封琛是不是還活著,便不時摸索著將手放到他胸口,看那里還在跳動沒。
折騰了一整天,他又累又困,被摔著的胳膊肘和膝蓋也火辣辣的疼,迷迷糊糊要睡著時,封琛又開始發抖。
他抖得很厲害,整個人痙攣地縮成一團,牙關卻咬得很緊。
顏布布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緊緊摟著他,一遍遍小聲哀求:“少爺,你不要抖了,不要抖了,我好害怕……”
好在封琛終于平靜下來,陷入了沉沉昏睡,又驚又怕的顏布布,也疲憊不堪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