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琰動了動唇。
他想起了黎瑜臨走之前看向他的眼神。
他知道他跟黎瑜相比,他遠沒有對方聰明冷靜。
但是,黎瑜對他,一直是把他當作十分親近的朋友,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眼神。
冷漠、失望。
像是在看陌生人。
夜色寂靜,剛剛喧沸的一切終于重歸平靜。
溫琰卻覺得自己處于漩渦之中。
懊悔感和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而溫又鋒接下來的話,卻把他徹底打入了漩渦之中,
“證據交給警方,不過我估計,以他們的辦案速度,估計也已經發現問題了。”溫又鋒看了眼表,然后頓了頓,“最近幾天,不用來公司了。”
溫琰原本還在恍神,聽了這話,身體震了震,猛地抬起了眼。
他的父親站在燈光下。
面色波瀾不驚。
自他記憶里,對方就是這樣,永遠處事不驚,像是一個勝券在握的將軍。
那曾經是他最羨慕、最崇敬的對象。
可是長大一些,更成熟一些,他的想法就變了。
他想他不要做他父親這樣的人,這樣身上的人情味已經全部被金錢和利益掩蓋,感受不到一絲絲溫度的、不配稱作好父親和好丈夫的人。
所以,在繼承人的課程學習之余。
他開始學著關心母親,照顧年幼的弟弟。
但是這不妨礙他依舊想要學習溫又鋒身上他想要學習的東西。
比如人脈、經驗、能力。
比如處世之道。
他曾經無比地想要獲得溫又鋒的認同和贊揚。
為此,他在學校里對學業拼盡全力,工作之后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所有人都說,溫家培養出了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只有他知道。
他想要的,自始至終,不過是溫又鋒的一句認可。
可是。
如今……
溫又鋒對他失望了。
*
溫盛然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整張臉蛋都被熱氣蒸騰得發紅。
他的眼睛里還有些水汽,因為過于舒適的溫度、抑或是別的什麼原因,顯得有些恍神。
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溫軟又無害。
帶了幾分可憐。
半個小時前,黎瑜把他帶回了家。
溫盛然本來以為,他會面臨一場“審訊”,但是并沒有。
黎瑜只是平靜地給他準備了衣服,然后,直接把他塞進了浴室。
“去洗澡。”他道。
溫盛然也確實非常想洗澡。
他有點兒潔癖,基本外出到家都要先沖一下。
他稀里糊涂地被塞了新睡衣——
這回,居然不是浴袍,而是規規矩矩的睡衣,上面印著幾只抱胡蘿卜的兔子,底色是嫩嫩的鵝黃色,看著格外可愛。
他笨拙地套上了新睡衣。
然后走出門,黎瑜背對著他正在打電話。
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神情一頓,隨即收回了目光,開了口:“嗯,我今晚不回家,就這樣。”
“滾。”
一句話言簡意賅地說完,他掛了電話,坐在了溫盛然的對面。
溫盛然開了口:“……姐姐?”
“嗯。”黎瑜道,“她今天晚上的會議取消了,要去一個party,問我去不去。”
“那你為什麼對姐姐這麼兇?”溫盛然有些遲鈍地問。
黎瑜頓了頓。
他當然不能告訴溫盛然。
那是因為黎瑾聽說了溫盛然在他那里之后,說的最后一句話是:
“別做渣男,記得戴套。”
“因為她喝多了,腦子不正常。”他道。
溫盛然:“……喔。”
這句話說完,客廳里就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片刻后,還是黎瑜先開了口:“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什麼?”
溫盛然頓了頓:“有什麼?”
黎瑜思忖了一下:“冰箱里有酸奶、小蛋糕,還有明珩帶回來的甜點。”
“還有一些食材。”他道,“如果你特別餓,我可以給你做點面,中式湯面和意面都行。”
溫盛然猶豫了一下,下了個單:“要小蛋糕。”
“不行。”黎瑜道。
溫盛然瞪圓了眼睛,抬眼看他。
“我現在很生氣。”黎瑜看著他,很平靜,“所以你要吃的,我不想給你。”
溫盛然:“……”
黎瑜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憤怒而大聲地反駁“哥哥你是不是又欺負我”,但是他沒有。
就像車上,他死活不愿意稱呼從前的稱呼那樣,他沉默了一瞬,什麼都沒有說。
“那你給我酸奶吧。”他小聲道,“我最不想喝酸奶,你給我那個。”
至于湯面和意面,那太麻煩了。
片刻后。
溫盛然的面前放了一塊精致玲瓏的小蛋糕。
他最喜歡的巧克力味。
溫盛然看著蛋糕,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哥哥,你好幼稚。”
話是這麼說。
但是他還是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蛋糕。
冰的,也是甜的。
吃完,他站起身,把盤子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
廚房沒有開燈。
很黑。
扔完盤子,他在廚房里站了一會兒,看到了窗戶外的那輪清冷的月亮。
他出著神。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在看什麼。”黎瑜的聲音響起來。
“在看。”溫盛然道,他頓了頓,突然笑了笑,“在看哥哥。”
黎瑜怔了怔。
“哥哥不知道嗎。”溫盛然垂了眼眸,“很多人說你像月亮啊,就是……”
他比劃,“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種。”
黎瑜:“……”
“有點中二。”他評價。
“我不覺得。”溫盛然搖了搖頭。
在他的眼中。
用月亮來形容黎瑜再合適不過。
干凈,清冷,舉世無雙。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嘴里還殘留著巧克力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