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開了口,輕飄飄的:
“說不定呢。”
他看著溫盛然驟然瞪圓的眼睛,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嘴角勾了起來:“早點休息,晚安。”
說罷,他就轉身,離開了病房。
*
因為黎瑜的四個字。
當天晚上,溫盛然就又做了奇怪的夢。
如果說那一天地毯之后的夢,還算是跟現實的銜接。
那麼這一回,他的夢里就全都是荒誕又離譜的不可描述情節。
夢里的黎瑜依舊很帥——
但是溫盛然更愿意稱呼他為衣冠禽獸。
對方衣冠楚楚,斯斯文文地掌控著他到達難以言喻的頂峰的時候,溫盛然麻木地睜開了眼睛,果不其然,看到了窗外初升的太陽。
他坐起來,木著臉去洗手間洗床單。
然后第一次,在吃早飯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跟黎瑜說。
黎瑜倒是沒有注意到。
他今天有點忙,瞥了一眼溫盛然早飯有沒有偷偷挑食之后就忙著打電話。
一通電話打完,就到了開組會的時間。
他站起身,叮囑溫盛然。
“一會兒開車回去注意安全。”他匆匆地道,“二期治療隨時都可以開始,但是要預留一周的時間,記得提前請好假。準備好了就聯系我。”
溫盛然看著他,很倔強:“我不。”
他才不要聽衣冠禽獸的話。
黎瑜:“。”
三秒后,溫盛然就很慫地改了口:“……知道了。”
黎瑜失笑:“別緊張。”
他停頓了一下:“沒你想象的那麼可怕,有我在。”
就是有你在才比較可怕。
溫盛然想。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等到黎瑜離開,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漿,起身去了學校。
上課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這些日子為了治療,溫盛然一直在研究所呆著。
上完課,他回了趟溫家。
一進門,他就聽到了林彤盈很開心的笑聲:“好,那媽媽就穿這件。”
“小少爺。”
傭人如今已經跟他很熟悉,一邊擦玄關的柜子,一邊跟他打招呼。
溫盛然“嗯”了一聲,把手上拿著的外套掛在了衣架上。
他進了門,林彤盈看見他,臉上笑意未收:“小然回來了。”
一旁的溫琰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怎麼沒讓司機去接?”
“就這麼點兒路。”溫盛然揚起了一個乖巧的笑容,“沒事。”
他把一樣東西遞給了溫琰:“給。”
溫琰愣了愣:“什麼?”
“給你帶的禮物。”溫盛然道。
溫琰拆開。
里面是一條暗紋領帶。
他有些訝異,又很喜歡,好半天才感動地道:“怎麼想到給我送禮物?”
溫盛然沒有多說,只是伸手,“不要的話還我,我給黎瑜哥哥。”
這話是瞎說。
其實是他跟黎瑜出去逛街的時候看到,覺得挺適合自家傻子親哥,所以才順手買的。
根本送不到黎瑜手里。
但是溫琰信以為真,眼神警惕:“不行,給了我的就是我的。”
他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動作寶貝。
一旁的林彤盈樂得前仰后合。
她的身上是一件淺藍的旗袍,襯得她身段窈窕。
這是溫帆挑的。
剛剛她還在跟溫帆聊著天,講起小時候的舊事,這會兒注意力已經全被一旁的兄弟倆吸引了。
溫盛然面對溫琰是連哄帶騙,面對林彤盈卻是十足的乖巧。
乖巧卻不膽怯。
他一邊收拾包,一邊自然地跟林彤盈聊著學校的趣事。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瞥了一眼一旁的溫帆。
溫帆剛剛還在笑,他回來之后,他臉上的笑意就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默不作聲的安靜。
還有不動聲色的警惕。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難看。
溫盛然收回了目光。
他垂了眼眸,神色平淡,心情卻沒什麼波動。
這就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現狀。
溫帆通過那天的事情把自己留在了A城,同時也獲得了林彤盈以及溫琰的照料和關愛,但是,這只是那一天。
自此之后,他就發現,即便是如此,他在家里的地位也遠不如從前了。
原因不在于他,而在于溫盛然。
他以為,他在溫家生活了二十年,無論是跟溫家人的感情,還是自身的能力和素養,都是遠遠高過溫盛然一籌的。
但是很快,他發現,事情并非如此。
溫盛然過去,確實過得很糟糕。
但是他顯示出來的樣子卻不是這樣。
他看上去性格大方又坦蕩,是標準好學生似的懂事和禮貌。并不過分外露,卻能接上家里所有人的話題。
林彤盈關于上流圈的社交與穿搭,溫琰日常的運動與生活,甚至溫又鋒關于公司最近事務事務處理的相關。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孩子。
尤其是,他還是他們失散多年的親人的時候。
這個時候,溫帆的那件事,對溫盛然來說,就不是掣肘,而是助力。
因為喜歡,所以會在乎他的感受。
而溫盛然此前在溫琰和林彤盈面前的表態發揮了作用。
他們覺得讓溫帆留在這,是溫盛然懂事退讓的結果,因而愈發覺得對不起他,格外遷就他。
等到溫帆察覺出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他覺得不對勁,溫盛然卻不會搭理他。
他只給人一次機會。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跟溫帆又不熟,沒興趣,也沒義務替他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