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從醇園回來后,結結實實地睡飽了,精氣神提起來再與于維鴻周旋。
他將電報上的內容連同落款說給于維鴻知道,同時,他還著意看了看于維鴻的表情。聽了沈馥的消息,于維鴻只是點頭,并不驚訝。沈馥心里有數了,看來這冼春來十有八九就是于維鴻的另一個下線,這消息早就已經送到于維鴻手上了。
再有多的,沈馥也不知道了,于維鴻也不多言,站起來扣上帽子就要走。
沈令儀叫住了他:“等等——我們展示了我們的誠意,你的誠意呢?”
于維鴻轉回身來,看著他們姐弟,一副愿聞其詳的樣子。
“我要見小阿,” 沈令儀果決地說道,“不保證他安全,我們沒法繼續合作。”
聽到沈令儀把他們之間的關系稱作 “合作”,于維鴻笑了笑,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和不明情況。但這對于他來說并不難,沈家姐弟倆還是很重要的,信息的來源不能太單一,他信不過。
“可以,就見一面。” 于維鴻說道。
能見面就好,姐弟倆心里都踏實了不少。于維鴻走后,姐弟倆都松了一口氣,沈馥已經將與陸既明合作的事情全數告訴了沈令儀。沈令儀明顯是不贊同的,在她看來,陸既明和于維鴻也差不多,前有狼后有虎,為了避開狼而與虎謀皮,這遠算不上明智。
但他們姐弟默契多年,對彼此都是全然的信任,既然沈馥決定了這樣做,沈令儀便全力配合,齊心協力總比各自為政贏面大。
秋意漸濃,天高云淡,城外落雁灘的大雁在短暫的歇腳后,紛紛啟程往南飛去。
城內的梧桐樹葉子都黃了,偶爾一場愁煞人的秋風秋雨刮來,葉子短暫地在空中飛舞,蝴蝶一般,然后落地,被雨水粘在地上。
但平州城內卻不顯蕭瑟,原因無他,新鮮事兒太多了。
最近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一群神棍,組建了一個 “世界宗教同盟會”,第一次開會就作了個預言,說是從中秋那日開始,世界將會黑天五天,提倡民眾囤積食物。
有嗤之以鼻的,也有信的,一時間糧油食品店客似云來,從眾心理作祟,越來越多人囤積食物。因著中秋將近,還有囤積月餅的,月餅都脫銷了。政府在廣播里號召大家不要從眾囤貨,但百姓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熱熱鬧鬧地買起來。
除此之外,議會選舉接近白熱化。
前任內閣總理蔡銑是有望連任的大熱門,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有力的競爭者,名叫姜泓。兩人比著賽似的通過各種渠道發表自己的政見,拉攏選民,凡是打開廣播,翻開報紙,都能見到他們倆。
平州本地的熱鬧也不小,聽聞陸大少包了一艘畫舫,要在中秋夜在望月湖上游船賞月。傳說那畫舫極大,里外四進,造船的廠家是以前給皇帝造龍船的,造工精細,不在話下。
天剛擦黑,畫舫便停在了望月湖的碼頭,凡在邀請之列的客人都在碼頭一一上船。那船的確大而精美,連黃銅欄桿上都掛滿了燈,流光溢彩,倒映在水波中更是晃眼。
眼見著漸漸客滿,迎在碼頭的船工侍應正要收起迎賓的紅毯,起錨開船。
正此時,又有一位客人姍姍來遲。這位客人沒有給出請柬,閑庭信步一般大模大樣地就要上船。當先的一名侍應攔住他,殷勤問道:“先生,請出示一下請柬。”
沈馥裝模作樣地摸摸西服的口袋,假作驚訝:“呀,忘記帶了。”
沒有請柬自然是不能進的,眼看著要開船了,侍應卻左右為難。沈馥這張臉他們都認識,按理來說,陸大少爺辦宴會,沈馥定然是座上賓,但他又確實沒有請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就在僵持間,有人從船上下來了,是楊翎。他沒說什麼,只是朝侍應們擺擺手,侍應們知機,不再攔了。沈馥拉了拉衣服下擺,朝他們笑笑,上船去。
侍應們卷起紅毯,船工揚聲喊道:“起錨!開船——”
船航行在波平如鏡的望月湖上,一點也不顛簸,也沒有航行的噪音。沈馥一路走,一路看著這裝潢華麗的畫舫。
他今日穿了一套象牙白的西服,二手淘來的,不算舊,更顯得熨貼一點。頭發用蘸了刨花水的梳子草草梳過,看著精神又不顯得過分板正。沒戴什麼首飾,胸前別一個玫瑰造型的紅寶石胸針,白底上一點紅,襯了他眼瞼的紅痣,顯得白的愈發白,紅的愈發紅。
沒有收到邀請,沈馥一開始不以為意,中秋夜團圓夜,在家跟姐姐吃個團圓飯豈不美哉?再說了,小阿還沒安全回來呢。但后來轉念一想,他現在和陸既明合作做戲,開了臺卻不叫他,哪有這樣的道理?
想到這兒,沈馥還是捯飭了一番出門來了。
這艘畫舫大得很,上下兩層,上層賞月,下層開宴。
沈馥施施然來,他沒有受邀自然沒有他的位置,別個都入席了坐著,偏他來得最晚,長身而立,杵在門邊,仿佛有聚光燈打在身上似的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