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既明安逸地躺在地上,一條腿還架在床上,“噗嗤” 一聲笑出來。
沈馥氣喘吁吁地掙出來,站在那兒,看著陸既明像個傻子似的躺在地上笑。
“看什麼?” 這回輪到陸既明問他了。
沈馥用原話回敬他:“看你在想什麼。”
陸既明躺在地上也不著急起來,氣定神閑,如同躺在最軟的床上,他自下而上看著沈馥,笑道:“你覺得我在想什麼?”
沈馥對著立在一旁的大穿衣鏡理了理凌亂的發絲,突然認真了起來,他說道:“我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你已經不需韜光養晦,也不需要我這個靶子了......”
為什麼還要留他,為什麼還處處溫柔,后面這些,沈馥沒有問出口,也問不出口。
陸既明沒了聲響,沈馥從鏡子里看他,只見他靜靜地躺著,想了一會兒。就在沈馥以為這個話題不了了之的時候,他突然說道:“我好像有些喜歡你了。”
好像平地一聲雷,炸得沈馥瞠目結舌。
說起 “喜歡”,世人都不陌生。喜歡一道菜,喜歡一種香水,喜歡一個季節,喜歡一件衣服,這些沈馥都懂。說起“喜歡” 一個人,沈馥似懂非懂。
扯著 “喜歡” 的大旗,沈馥騙過很多人,有的人真的以真心相對,輸得一塌糊涂,有的人同樣虛與委蛇,旗鼓相當。沈馥不知道,陸既明口中的喜歡,又是什麼樣的喜歡,他也不知自己該以怎樣的語言和表情回答。
房間里變得很安靜。
陸既明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說:“回去嗎?我送你。”
沈馥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陸既明仿佛無事發生,讓司機開車,一路將沈馥載回到宜陽路的沈家。
沈馥從車上下來,反手關上車門,車窗玻璃上透出陸既明坐在后座上的側影,他想說些什麼,但又沒說出來,車開走了。
沈馥滿腹心事地回家,一推門進去就見到了于維鴻正坐在他們家的客廳里,沈令儀沉著臉坐在他對面。
晦氣,沈馥想道。
于維鴻臉色也不太好,眼下發青,看起來估計好幾天沒睡好的樣子,他問:“怎麼樣?”
沈馥冷笑道:“你以為陸家的書房是隨便進的嗎?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你如果這麼著急,那不如你自己試試?”
于維鴻被他一頂,臉色越發差,陰狠地說道:“看來那天送來的東西還沒讓你緊張......”
沈馥感覺到沈令儀要說話了,連忙攥住她的手,示意她別露了怯,他們越是緊張,于維鴻就越是要拿捏他們。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即便拿我自己的命來威脅我也是這句話,急不來。” 沈馥盯著他,反咬了一口,“你要是把我們逼急了,你也撈不著好。想必你也不是你主子安在這邊的唯一一個暗樁,要是陸既明要殺你,你覺得你主子會保你嗎?”
這顯然說中了于維鴻的心事,他要立功,他自己又近不了陸既明的身,成敗都系在沈家身上了。
話已到此,再說下去就容易撕破臉了,于維鴻閉了嘴,起身要走。
沈馥連忙也和他說了自己擺拜托陸既明幫忙打探弟弟的下落,于維鴻聽了后只放了句狠話:“別耍花樣,我也不止你們這一條路走,人也還在我手上呢,給你兩天時間。”
他一走,一直沒說話的沈令儀長長地吐了口氣,癱坐在沙發上。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沈馥也不知說什麼安慰他才好,只能暗暗祈禱,看在往日那一丁點的情分上,于維鴻不要過分苛待小阿。
那一根血淋淋的小手指,沈馥想都不敢想。
小阿最是怕疼,但他每次都不會喊疼。他向來都覺得自己像是姐弟三人當中最像負累的那個,格外地隱忍,格外地乖巧,格外地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生怕多給哥哥姐姐一點負擔。
沈令儀攥住他的手,說道:“沒事的,小阿還等著我們救他呢。”
晚上,沈馥做了一晚的夢,夢得亂七八糟的,一會兒夢見自己泡在洶涌的河水里,陸既明手一松,他被水淹沒了頭頂,透不過氣來。一會兒又夢見了小阿,滿手都是血,喊自己救他。
沈馥醒來時覺得腦袋昏沉沉,渾身都被碾過似的,下樓的時候見到了沈令儀,她仿佛也一夜沒睡,滿臉疲倦,手上拿著報童送來的晨報,同時送來的,還有打探來的消息。
“富春山居冼老板今晚又要唱閨門旦了,陸大少包了大包間要宴客呢。”
沈令儀給了他錢,還從桌上抓了一把糖果給他,報童開開心心地揣進兜里。沈馥在旁,又問了一句:“宴誰?”
“瑞福祥的孟三少爺。”
沈令儀又給他抓了一把糖果,對沈馥說道:“這倒是個真草包。”
晚上七點鐘不到,富春山居前已經停了好些汽車,黃包車來來往往,大家都是聞風而來。自從年初過年那會兒,冼老板連唱十二出《長生殿》之后,時隔大半年,這會兒又唱閨門旦了,大家都湊熱鬧來聽。
大家都道,這是沾了大少的光,誰都知道冼老板鐘意大少,除了今年,往年的頭香都是大少陪冼老板到天妃宮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