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了面目模糊的母親,仿佛見到她被折磨得骨肉如柴,依舊臨窗寫信,笑意溫煦。
“說了...... 不會讓你死的......” 他喃喃道。
“什麼?” 沈馥問。
沒了聲音。
秦雁過來了,一把將他從冰冷洶涌的河水里拽出來,有人帶著擔架,將陸既明放上去。在火力的掩護下,他們成功地離去,對岸的北軍徒勞無功地退走。
沈馥一直跟在昏過去的陸既明身邊。
這支無名之師,所穿著的的服制與晉軍全然不同,裝備精良,令行禁止。在軍中,沈馥見到了被從水里撈上來的楊翎,他在引開敵人火力時,中彈墜河,但大難不死,傷情穩定。章燕回也在,原來當時楊翎所說的,將她 “送回軍中” 并不是送回晉軍中,而是這里。章燕回傷了腦袋,淤血未散,還未醒來。
陸既明的傷口被重新縫合,軍中有醫生,將他照料得很好。
他們一路疾馳,繞開北軍所占之地,回到了晉軍駐扎之地。估計沒人料到失蹤多日的陸既明還活著,不僅人沒死,還帶了人馬來。本就人心不齊的晉軍一陣嘩然,議論紛紛,城門連忙大開,迎回了長官。
陸既明一醒,立馬就穿戴整齊,召集幾個晉軍將領會晤。
晉軍回撤,丟了地,正好可以問責,楊翎之前和他說的那幾個導致人心浮動的罪魁禍首,全被他斥責了一通。他本來在軍中,面對這些老將,還勉強裝出個后輩謙和的樣子,如今自己的人全來了,就不必裝相了,說一不二,有抗命不從的,先問問腦袋夠吃幾發子彈。
等這邊料理停當了,馬上就可以回平州了,等回平州之后,沈馥就可以走了。
但沒走之前,所有人都繼續默認沈馥是陸既明的枕邊人,正兒八經的 “大少奶奶”,照顧大少爺的活兒,自然是大少奶奶干。馬上要走了,沈馥此刻面對陸既明多了十二萬分耐心,再說了,自己這條小命,也是多得陸既明救回來的。
他捧著陸既明每日要喝的藥進房去,陸既明剛剛給傷口換了藥,赤著膀子坐在桌邊看書,雪白的繃帶在腰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沈馥把熱氣騰騰的藥放在他手邊,也不多說什麼,擱下就要走。陸既明卻沒讓他走,抓住他的手腕,沈馥反手一掙,手又松開了。
“做什麼?” 沈馥問道。
陸既明倚著桌子,歪著頭看他,說道:“你這個人,怪討人厭的。從前在平州時,‘大少’長‘大少’短地叫,做小伏低,曲意溫柔,如今怎麼連話都不愿意多說。”
那可不嘛。
前頭那是有所圖,自然有怎樣的溫柔手段都使出來,如今都沒了掩飾,各自心里都透亮,還裝什麼?危險時還能說是相互幫忙扶持,如今都安全了,還弄些你儂我儂的,不平白讓人多生了心思嗎?
沈馥也歪著頭看他,就是不說話。
陸既明又說道:“你扇我一巴掌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沈馥眨眨眼,無辜道:“那你扇回來。” 陸既明站起來,當真揚起手來。沈馥閉上眼睛,微微皺起眉頭,真的打算挨他這一巴掌。誰知道陸既明的手高高抬起,輕輕放下,手掌心貼在沈馥的臉頰上,掌心柔軟,臉頰也柔軟。
沈馥感覺到臉上一暖,緩緩睜開眼來,正好撞入陸既明的眼神里。目光一觸即分,各自都撇開了目光去,不知道為何,突然都不坦蕩起來。
陸既明拿起藥碗,一仰頭,將藥全喝了個干凈,沈馥拿起空碗,這下真要走了。
“后天就啟程回平州。” 陸既明說道。
“知道了。”
之所以要后天再啟程,是因為陸既明要和嚴一海見一面。打時打得要死要活,現在陸既明緩過氣來了,嚴一海又想和他敬如賓地聊一聊了。到了夜晚,陸既明和秦雁將明日與嚴一海見面的事宜又理了一遍,到了說完了事,落地自鳴鐘 “當當當” 地敲響,已經將近十點鐘了。
腦子轉了一天,陸既明有些頭痛,秦雁起身要走,讓他早些休息。陸既明叫住了他,但又沒說有什麼事,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往常一根筋從不多想的秦雁,這會兒突然福至心靈了,說道:“沈少爺這幾天都睡在隔壁的客房里。”
“客房?” 陸既明嫌棄地說道,“這宅子看著有些年頭了,主臥都這麼埋汰,客房估計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這純屬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宅子也是當地的一個鄉紳空出來給他的,雖說比不上平州的住宅富麗洋氣,但也不差,這主臥也是極盡舒適,單看那描金鏤刻的自鳴鐘就價值不菲,也不知陸大少爺從哪里看出 “埋汰” 來。
秦雁眼皮跳了跳,順著他的話說道:“客臥的燈好像有點壞,我讓人去修修。”
“這麼晚了,不好修吧?” 陸既明柔和地問道。
秦雁口笨,但行動力強,這就找了人去修燈。沈馥都準備洗漱睡覺了,翹著手看著那明明好好的燈左修右修都修不好,有點頭疼地抓抓頭發,直接出了客臥,轉進陸既明的主臥里。
“客臥燈壞了。” 沈馥抱著手,倚在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