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楊翎說。
沈馥連忙將手收回來,應道:“好。”
他原本想著的是帶著兩個傷員回到城里,誰知道楊翎卻自有主張,帶著沈馥在山腳下罕有人煙處,七拐八彎。在密林掩映之后,竟有一幢小屋,看上去破敗不堪,久無人住,推門時,灰撲了沈馥一臉。
里頭卻別有洞天,有床有桌,炊具干糧齊全,看上去都是新置,簡單而不簡陋。
楊翎解釋道:“大少之前布置下的。”
狡兔三窟。
楊翎將陸既明放倒在床上,自房內翻出了一個極大的藥箱,里頭東西齊全。他是陸既明的手下,自然要先管好自己的主子,沈馥卻仍舊可憐章燕回,從床上抽了張軟毯,鋪在地上,將章燕回放在上面。
“你會治傷嗎?” 沈馥問道。
“略懂一二,” 楊翎謙虛道,“章小姐腦后有淤血,是內傷,我沒法動,得帶她回去找醫生才行。大少是外傷,我要先把刀拔出來,止住血,煩你過來,幫我按住,掙扎起來創口就更大了。”
他語氣平淡,面上表情欠奉,卻聽得沈馥一額頭的汗。
不等沈馥準備,楊翎已經用剪子剪開了陸既明的衣裳,手放在刀柄上,沈馥連忙過去,摁住陸既明的手臂。應該是痛極,楊翎才動一點點,陸既明就滿臉是汗,掙扎起來。沈馥眼疾手快,從藥箱里拿了一捆紗布,塞進陸既明嘴里,兩手按緊他的肩膀。
沈馥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壓住掙扎的陸既明。
楊翎眼疾手快,果斷地拔了刀,不等血洶涌而出,就用紗布死死地捂住刀口,在按壓之下,還是很痛,陸既明掙扎不停,沈馥按他按得渾身是汗,緊張得連汗都不敢擦。
楊翎看上去是真的有幾下子,果斷地按壓止血,消毒,然后是縫合。
楊翎也是滿臉是汗,但聲音仍舊沉著:“本來是要打麻醉的,但現在條件不允許,待會兒縫合時估計大少掙得厲害,你按住了。”
只稍稍想想,沈馥就覺得疼的牙軟。
整個縫合的過程大約有一刻鐘,陸既明疼得脖子手臂青筋凸出,沈馥死死地按住他,用力用得手腳都發麻,等到縫合好后,天色已經大亮,楊翎一刻也不不停,收拾好了東西,囑咐道:“可能會發熱,定時喂大少吃藥。”
沈馥敏銳地問道:“你去哪里?”
“我回去看看情況,將章小姐也帶回去。自大帥卸去權柄后,軍中人心渙散,各懷鬼胎,大少還傷著,先躲躲看看情況為好。”
他可算稱得上是來去如風了,沈馥還沒來得及抗議,他就背著章燕回出去了。
一時間,屋里一靜,外面是早晨的鳥叫蟲鳴,里頭是陸既明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沈馥愣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回頭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陸既明,后知后覺地發現,剛才在山上,現在在屋里,他有一百個機會殺了陸既明。
即便不殺,現在也是個大好的機會逃跑。
沈馥推門出去,小屋所在的位置甚是隱蔽,被樹木遮蔽,即便是大白天也難以察覺。正是因為如此,沈馥左看右看,也沒看出自己此時的方位來,想要循著楊翎剛才的足跡去也不行,完全找不著。
小阿現在下落還不明,沈令儀也還在平州,脫身不得。
退一萬步講,他是隨軍來的,身上沒有任何身份憑證,一分錢也沒有,火車也坐不上。
沈馥皺著眉 “嘖” 了一聲,回頭又看了一眼靜靜躺著的陸既明,頗覺郁悶,踢了一腳門邊的樹,最后還是回到屋里。
陸既明在那兒躺著,除了看上去臉色蒼白些,倒也沒有什麼異樣。
沈馥百無聊賴,想了又想,都沒想出完全的脫身之法,煩躁地伸出手指,猛地戳了一下陸既明的腦袋,陸既明被他戳得腦袋歪過去,嘴唇囁嚅,也不知在夢囈些什麼。沈馥又把他的腦袋擺回來,掀了掀他的眼皮,又把他的鼻尖頂成豬鼻子模樣,好不滑稽。
好在他也不是意志消沉的人,郁悶了一會兒便調整過來,站起來在屋內四處查看。
衣服被褥有,還有點米面,屋角的大缸里盛滿了清水,武器沒有。沈馥摸了摸自己小腿上仍舊牢牢綁著的匕首,心下稍安,總好過手無寸鐵。
沈馥搗鼓了一下土灶,生火給自己做個米粥。
粥 “咕嚕咕嚕” 地煮開,他邊攪動,邊思索起這幾天的事情來。
陸既明奪權后囚禁陸重山,出兵剿滅章振鷺,套取書信賬冊所在,這一系列事情下來,可謂步步為營。沈馥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自古以來,那些精于算計的野心家應該沒一個會像陸既明這樣,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上回在落雁灘中槍,這回在山上讓沈馥給他捅刀。又像現在,他陸既明就這麼篤定自己不會趁他受傷取他性命嗎?他所經歷的情景皆不是困局,沈馥就不信沒有別的解法。
陸既明不像一個野心家,野心家最是愛命,沒了命,苦心孤詣搶來的錢啊權啊兵啊,就全都受用不了。
謀算成功時,也沒見他喜悅,多是陰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