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不安地看了看癱倒在地的陸既明,章振鷺了然,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倒是個見風使舵的。”
看來的確有援兵,或者說,章振鷺認為有援兵,只是援兵遲遲不來,陸既明猜得不錯。
沈馥繼續道:“大少私下里很是乖戾暴躁,動輒打罵,我...... 我是敢怒不敢言。床笫間也是隨心所欲,力有不逮時愛服些藥,很折騰人......”
章振鷺沒說話,但顯然很愛聽沈馥反水說陸既明的壞話,說得越是不堪,他心里越痛快,神色不似方才緊繃,甚至有幾分得意起來。沈馥于是也就順著毛多說了幾句,明里暗里捧起章振鷺,貶低陸既明。
在他嘴里,陸既明就是行為乖張,華而不實,連床上也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說話間,陸既明趴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聽了是怎樣的心情。
“...... 到底還是少帥棋高一著,大少滿平州城里翻天覆地地找,也沒找著少帥藏的東西。”
說到這兒,沈馥著意去看章振鷺的表情,見他反應,知道東西確實就是留在了平洲,只是平州這麼大,到底是在哪里呢?
章振鷺面有得色,走過去蹲下身,一把將陸既明翻過來,見那刀的確是沒入肉中,衣服上血淋淋的,冷哼一聲,說道:“若不是要留你一條命,一槍崩了你的腦袋才算是痛快。你該不會想到吧,你找了這麼久,東西其實就在醇園里......”
話音才落,原本緊閉雙眼的陸既明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聲音沉著:“動手。”
一時間,沈馥有點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要動什麼手,過了這一瞬,他才明白,這個指令并不是給他下的。
他們身后一直沉默不語的副官突然調轉槍口,毫不猶豫地朝著章振鷺開了一槍。
章振鷺好歹也是上過不少戰場的,反應極快,就地一滾,避開了那一槍。他怒極大喊:“楊翎!”
楊副官卻絲毫不為所動,再次冷靜瞄準。
陸既明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撐著一棵樹,勉強站起。章振鷺一路躲一路往崖邊退,他的槍并未瞄準任何一個人,而是——
沈馥喊道:“地雷!他要炸雷!”
地雷一炸,那一頭的章振鷺能就勢滾下山崖,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他們幾個是活不成了。
千鈞一發之際,誰也沒料到,章燕回突然沖出來,往章振鷺身上一撞,射出的那一槍偏了,打到了樹干上,濺起幾點火花。章振鷺反手摑了章燕回一巴掌,怒罵道:“賤人!”
章燕回被他打得摔倒在地上。
趁這個時機,楊翎再次瞄準,沈馥也反手從腰間抽出一直藏著的手槍,嘗試著瞄準到處躲藏的章振鷺。陸既明不敢抽出捅進身體里的刀,忍著疼,走過去,拽住沈馥,說道:“往崖邊退。”
又是 “砰砰” 幾聲,楊翎和章振鷺都各中了對方一槍,但都不致命。楊翎一直用火力壓制著章振鷺,讓他無暇瞄準埋下的地雷。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彈匣也有用盡之時,只要讓章振鷺找到空隙,他絕對會點射炸雷。
沈馥與受傷的陸既明藏在側邊,槍口自樹后探出,章振鷺四處躲藏,活靶難瞄,他手心全是汗,還有點兒抖。他拿不準,不敢開槍,怕一擊不中反而暴露位置。
陸既明挨著沈馥在旁邊,呼吸急促,聲音也有些抖。
他說道:“快開槍,大不了就是個死,當對亡命鴛鴦。”
沈馥正要回嘴,誰想和你當亡命鴛鴦。
陸既明自后面伸手,托著他擎槍的手,穩穩當當的。他說道:“給你扶著,我眼有點花瞄不準,你瞄,三、二、一......”
沈馥想說不行,那三個數又催著他必須行,他匆匆瞄準,一時間,其余一切的聲音都被他屏蔽在外,他什麼都聽不到了,只聽到陸既明急促的喘氣聲,還有他數的三個數。
“砰” 的一聲,剛剛射出一槍的章振鷺,腦袋上爆出一蓬血霧,他臉上的表情凝住了,震驚惶恐之余,還有一分惡劣的得意。
靜了一瞬,然后是震天動地的轟鳴,地雷炸了。
混亂中,沈馥只覺得地動山搖,目之所及皆是被炸起的山石枝葉,什麼都看不清。他感覺到陸既明仍舊緊緊地攬著他,兩人被爆開的熱浪推出去,墜下山崖。
千里之外的平州城,宜陽路沈宅,仿佛在夢中一腳踏空,沈令儀驚醒過來,捂著胸口坐起來。她推窗看去,見夜幕低垂,星光柔和。房子里空空蕩蕩的,仿佛沒有一丁點兒聲音。
她打開留聲機,輕快的梵婀玲曲流瀉而出,仿佛是琴弓化身成了輕盈的少女,在琴弦上跳躍起舞,腳尖一點即收。
正當此時,樓下的門鈴也響了,從窗口看出去,正好見到戴著西式禮帽的于維鴻。于維鴻摘下帽子,又摁了一下門鈴,抬頭正好與沈令儀的目光撞上。沈令儀攏了攏頭發,裹緊睡袍,伴著音樂,踩著節奏,下樓見客。
于維鴻進到客廳時,沈令儀正好扶著樓梯下來,聲音懶懶的:“貴步臨賤地,寒舍蓬蓽生輝。
”
她拿腔作勢的,于維鴻看著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