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時不時都會停下手上做的事情,認真地打量陸既明,想透過那身精致的皮囊,看看清楚,到底這個大少爺是什麼毛病。
沈馥現在越發懷疑自己了,當初看中了陸既明揮金如土,所以才將他定為目標,想著從陸既明身上騙點錢財。如今細細想來,陸既明揮金如土大多是在社交場合上,他自己的生活上倒是不甚講究,常有人送各色禮物金銀來,陸公館里的擺設也不見奢靡。
那些金銀財寶送進來后,好似全都沒了影。
莫不是陸既明自己也是個外強中干的窮鬼?
那枚本就屬于沈馥的二手鉆石戒指,現在又重新戴回到他的手上。
現在外頭傳聞越傳越玄乎,最近比較流行的一個說法是,這個鉆石戒指是陸既明的亡母遺物,陸既明情根深種,特意把母親的遺物拿來求婚。
和真實情況大相徑庭,但是這類的說法很受大家歡迎,只要不發生在自己身上,百姓們還是很樂于欣賞這種離譜的羅曼蒂克故事。
平頭百姓們談論桃色緋聞,上流社會關心背后的暗流涌動。
方媛父女長途跋涉來到平州,陸重山設宴款待,明眼人都看出來兩家想要聯姻。如今方媛父女在平州溜了一圈走了,陸既明又爆出這樣離譜的桃色緋聞,大家都等著看老爺子要如何應對。
章振鷺倒是暗暗開心,陸既明越不成器,他就越顯得可靠。
沈馥也同樣疑惑不解,到現在,他已經不再認為陸既明僅僅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了。
他這樣的少爺,財是不必憂心了,只可能是為權。無論如何,娶方媛都是個不錯的選擇,門當戶對,岳家有分量。
誰知道陸既明放著軍火大鱷的女兒不娶,繞了個圈和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攪在一起。即便他不愛方媛,有別的計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以后談起婚嫁也不便利。
沈馥直接就說了:“你該娶方媛。”
陸既明不理他,躺在沙發上,翹著腳讀報。最近報紙上的八卦版面主角都是陸、沈兩人,當然不會指名道姓,隨便捏造個化名,隱隱綽綽地編些真假摻半的消息,比起八卦更像是小說,陸既明覺得有趣,時時看,還讀給沈馥聽。
陸既明看了沈馥一眼,說道:“建議你最近都不要出門,出了門也和我緊緊挨在一起為好。”
可不是嘛,聽說大帥在醇園發了大脾氣。
沈馥已經麻木了,虱子多了不癢。現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讓沈令儀聯系上于維鴻,看看有沒有可能從平州逃出去,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這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有賴于沈馥的積極配合,陸既明的警惕之心有所放松,安排在沈家看守的人撤去了不少,沈令儀和小阿也逐漸可以正常起居出入了。在陸既明的授意下,沈令儀的周末沙龍又如火如荼地辦起來,如今有了求婚這事兒,沈家的沙龍更加受歡迎了。
陸既明需要消息,需要很多的消息,需要了解輿論,制造輿論,這樣的沙龍很合他意,也很合沈馥的意。
迎來送往越多,就越容易讓沈令儀和于維鴻聯系上。
但沈馥最近還有別的事情煩惱。
他總是做噩夢,自從那日在落雁灘后,他就總是做噩夢。有時候夢見他是獵人,舉著槍將面目不清的人擊斃,鮮血濺到臉上的感覺格外真實。更多時候,他夢見自己是獵物,被追逐捕獵。
背景有時是多年前火光沖天的育嬰堂,有時是輕霧彌漫的落雁灘。
他總是在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自從那日兩人在房間里打了一架,陸既明就不再和他虛與委蛇了,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裝作癡心情人也沒什麼意思。
他現在更像是被陸既明軟禁馴養的獵犬,要用的時候再帶出去,無用的時候便關起來。
這樣的境況,也讓他越發覺得自己是獵物,是棋子,身不由己。
就著月光,沈馥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頭發都被汗水粘濕在臉上。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掀被下床,打算到客廳的酒柜里翻點洋酒,悶下去好睡覺。
誰知道,客廳里赫然有團黑黑的影子,沈馥嚇了一跳,趕緊把電燈打開。
陸既明裹著睡袍,癱倒在沙發上,地上還滾著幾個空酒瓶。他仿佛醉得酣了,閉著眼睛,燈打開了也無動于衷,沈馥往前邁了一步,他卻立馬睜開眼睛,目光犀利,清醒得仿佛一點酒都沒喝。
沈馥說道:“大少好雅興,半夜不睡覺。”
“做噩夢。” 陸既明目光懶怠下來,打了個哈欠,抹了把臉,坐起來,腳踢到了酒瓶,丁零當啷七倒八歪。
真新鮮,沈馥想道,陸大少爺也有噩夢纏身的時候。
沈馥背過身去,也不給陸既明省錢,從酒柜里隨便挑了一瓶酒,倒了半杯。他說道:“我還以為大少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怎麼會噩夢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