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這狗護食得很,一動食盆就想咬人,根本喂不得。”
陸既明非但不怕,反而顯得興致勃勃,左右端詳那狗,仿佛見到不得了的好東西,笑道:“品相不錯,取我的東西來。”
沈馥象征性地勸了兩句,抱著手站在旁邊看著。
陸既明叫人拿了兩塊帶綁扣的厚帆布來,裹在小臂上扣好,接過仆傭捧著的狗食,朝那狗走過去。狗往后退了兩步,朝陸既明齜牙,喉嚨里發出 “嗚嗚嗚” 的聲音。陸既明肢體放松,看不出害怕緊張的樣子,在狗身前蹲下了。
沈馥在旁看著,雖然不至于對陸既明有多擔心,但也有些緊張,生怕那狗突然撲人。
陸既明朝狗食盆里倒滿了狗食,狗埋頭就吃起來。狗一邊吃,陸既明就試探著用手去摸狗的腦袋,每次他一碰,狗就停下來,齜牙警告。陸既明卻極有耐心,不住地重復,狗漸漸習慣,陸既明得寸進尺,開始伸手去碰食盆。
狗明顯不愉快了,警告的聲音變大,陸既明又像之前那樣,一點點去挪動食盆,讓狗逐漸習慣,到最后,只要狗一齜牙,他就將食盆拿走。那狗也不是善茬,張嘴要咬陸既明的手,被他躲開了。
旁邊的人好像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并不出聲警告,也不勸。只有沈馥一個人看得心驚肉跳的,覺得那只狗下一秒就要咬斷陸既明的手指。
又是不住地重復,陸既明有耐心得很,倒是狗失去了耐心,就在眾人都沒與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狗張嘴就咬向陸既明的小臂。陸既明卻壓根兒沒躲,反而把手臂往狗的嘴巴里送,另一手壓著狗的頸脖,將狗放倒,摁在了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沈馥甚至下意識地往前了一步。
陸既明就半蹲在地上,手臂壓著倒下的狗,不讓它撕咬。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松開。”
狗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幾下,陸既明一點都沒有要松開的意思,自上而下地壓制著這條惡犬。惡犬一點點地張開嘴,將陸既明的手臂松開,陸既明笑了,夸道:“好狗。”
等他放開時,狗食盆又重新加滿了,放在狗的面前。
這回,狗不護食了。陸既明站起來,將手臂上的扣著的厚帆布解開,狗的咬合力極大,雖沒咬穿帆布,但卻在他手上留下了幾個凹洞。陸既明毫不在意,反而開懷得很,將帆布扔給仆從,說道:“明天帶上這家伙一起出去。”
獵雁要趁太陽還沒升起,大霧彌漫,雁群酣睡,天還沒亮就要出發。
沈馥順勢在陸公館留宿,他在陸既明的房間里挑揀他的黑膠唱片,很雜亂,什麼曲子都有。陸既明在旁邊擦拭獵槍,將長長的槍筒擦得黑亮。
“開過槍嗎?” 陸既明笑道,“來摸摸?”
沈馥應道:“沒碰過。”
陸既明說:“不過是獵槍,準頭和火力都沒有步槍厲害,后坐力也不強,不怕。到時候隨便射,雁群被狗趕起來,呼啦啦一片,瞎子都能射準。”
沈馥隨口應了幾句,心思卻沒有放在陸既明的話上,他在想剛才陸既明訓狗的事。
他從小就是孤兒,進育嬰堂前,在街巷里混,素來長于察言觀色、見機行事。如今四處戰亂,軍閥擁兵,有地有兵有錢如陸家,在地盤上都是橫著走,土皇帝一般。無權無財的星斗小民就是沒有爪牙的獵物,沈馥自認為還是有些辨認危機的直覺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陸既明。
陸既明正哼著歌,架著槍假意瞄準窗外,興致勃勃,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沈馥垂下眼睛,將留聲機的唱針撥弄到唱片上,唱片緩緩轉動起來,是一首琴曲,音符跳躍,節奏輕快,但沈馥無心欣賞,心里頭惴惴不安。
當晚,沈馥和陸既明并肩睡在一張床上。
第二日要早早起來,陸既明想必也無心胡鬧,纏著沈馥說了幾句葷話就翻身睡去了。那條擦亮了的獵槍就放在床邊,反射著月亮的微光。
第十四章 獵雁
第二日一早他們就從陸公館出發了,在落雁灘旁和孟三匯合,一行共十幾人,帶了不少獵犬。天還未大亮,一眼看去,水上彌漫著寒霧,豐美的水草在晨風中微微搖曳,時不時有大雁拍翅的聲音。
汽車都停在遠處,怕驚動雁群,他們穿越濃霧,徒步靠近。獵犬們都訓練有素,一聲不吠。陸既明昨日剛剛馴服的那條惡犬正昂首闊步地跟在他旁邊,耳朵警覺地立著。
沈馥手上拿著一桿獵槍,光潔冰冷的槍桿,觸感很陌生,拿在手上有些別扭,就像是午夜夢回摸到了自己壓麻了失去知覺的手,會嚇得一激靈。
陸既明和孟三兩人都很興奮,陸既明格外興奮,眼角眉梢都上揚著,仿佛即將要經歷一件世界上最新鮮刺激的事情,比他平時吃喝嫖賭都要刺激一萬分。他們身后還跟著幾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保證他們這次滿載而歸。
離淺灘越來越近,沈馥的鼻端聞到了水汽,盡管獵裝厚實,料峭春寒也能順著縫隙鉆進骨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