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馥作勢要甩開他,嘟噥道:“哪里滑了。”
陸既明一路拉著他上了汽車,開車的仍舊是秦雁,一如既往地板著臉,目不斜視,仿佛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車平穩地開著,陸既明興致極高,拍著膝蓋哼著調,沈馥仔細一聽,還是前一夜的戲詞。
“險把個襄王渴倒陽臺下,恰便似神女攜將暮雨歸......”
沈馥撇開頭看向窗外,說道:“你若是襄王,十個八個排著隊要當神女呢。”
沒聽到回話,沈馥回過頭看,見陸既明正把手肘撐在車窗沿,手托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他,見他看回來,瞇著眼一笑,說道:“我準你插隊,一下就到最前面。”
等一路回到沈家的時候,天已經快亮透了。
熬了一夜,沈馥已經困到上下眼皮打架,偏偏還得裝作不舍,和陸既明在門前十八相送一下。
陸既明倚在車旁,眉眼間透出點困倦,打著哈欠和他說:“你先進去。”
沈馥站在門邊,也困得要命,抿著唇擠出點笑來,說道:“你上車走吧。”
“你先走。”
“你先。”
“你進去吧。”
沈馥受不了了,爽快地應道:“好!”
等終于送走了,沈馥打著哈欠要去洗漱睡覺,玄關處,沈令儀的高跟鞋七歪八扭地放著,一看就是喝了酒回來的,客廳里還亮著燈,自鳴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小阿正窩在沙發上打瞌睡,一聽到動靜忙揉眼睛醒過來,喊了聲“哥”。
“哎。”沈馥過去拉他,“我背你,回房睡去。”
那頭,陸既明也驅車回他的陸公館。一上車,他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抓過沈馥脫下來的裘皮大衣蓋在臉上,一陣香瞬間將他籠罩,非蘭非麝,有股淡淡的茉莉香。
他的聲音悶悶的,從衣服底下傳出來:“開慢點,我睡會兒。”
大年初一的早上,沈令儀第一個起床,在書桌前寫信。她封好信封,腳步輕輕地下了樓,打開大門,門邊有個報童正在等著,沈令儀將信塞給他,小聲說道:“小心點,別讓人看見。”
報童點點頭,塞給沈令儀一份今日的報紙,將信收好,轉身走了,匯入街上的人流里。
沈令儀一回頭,正好看見小阿揉著眼睛打著哈欠下樓,她一手拿著報紙,走過去牽他,說道:“去叫你哥那個懶鬼起床去。”
沈馥還在睡夢中,嘴巴里就被塞了個冷冰冰的東西,下意識一咬,滿嘴都是酸酸甜甜的桔子味兒。他睜開眼,小阿正坐在床沿剝桔子,見他睜眼,又從桌上摸了個糖栗子塞進他嘴里,又甜又糯。
沈令儀正在床邊的沙發上一邊吃栗子一邊看報,沈馥也給小阿嘴巴里塞了桔子和栗子,笑道:“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沈馥問道:“有什麼新鮮新聞嗎?”
“沒有,”沈令儀抖了抖報紙,說道,“不是這個電影明星結婚,就是那個名媛小姐離婚......啊,這兒有......我看看......北邊好像又要打仗了......”
“我看看。”
沈馥接過那一張報紙看了起來。
他們是從豫北過來的,在北邊有嚴一海,中原地區有陸重山,兩家擁兵最多,分庭抗禮,夾在中間的豫北是個緩沖地帶。他們來平洲是因為嚴一海出手了,豫北戰亂。若是豫北被嚴一海占了,嚴陸兩家就直接對壘了,怪不得陸重山要出手。
報紙上說得簡單,大概就是章振鷺代陸重山發了通全國電報,指責嚴一海以大欺小,侵占豫北,有失仁義。
再有多的,報紙上也沒法寫,也不敢寫。
沈令儀說道:“現在城里的名媛小姐都時興辦沙龍,咱們也辦,時常請些人來喝酒說話,多聽些,也不至于做個睜眼瞎。”
說辦就辦,沈令儀這些天在平洲也不是全無收獲,她像只穿花蝴蝶似的在交際場合飛來飛去,沙龍的請帖一發出去,回帖的人有好多,其中有她交際的緣故,也有沈馥和陸既明走得近的緣故,這沙龍就熱熱鬧鬧地辦起來了。
到了沙龍的那天,沈家熱鬧極了。
沈馥沒有參與,他站在二樓,單穿著襯衣,指間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紙煙,倚靠著欄桿往下看。客廳里亮堂堂的,桌上擺著甜點、洋酒和香煙,來的都是男客,抽著雪茄高談闊論。沈令儀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她并不多話,坐在壁爐旁的沙發上,像一尊精美的花瓶。
但她無形中又是宴會的焦點,她的裙下之臣們迎合著她,先是聊些賭經,又聊聊電影明星,沈令儀掩著紅唇打了個哈欠,他們就又爭相轉換話題。
小阿拿著一瓶洋酒給他們的空杯里添酒,他過耳不忘,就靜靜地聽著。他小小個低著頭,沒有人會對他多看一眼。
男人們似乎都喜歡通過自己獨特的政治見解彰顯魅力。
先大聲發言的是最近追在沈令儀身后追得最緊的,仿佛是某個煙廠的經理,今夜沙龍的雪茄都是他送的。
他留著兩撇可笑的山羊胡子,高談闊論:“北邊再亂,嚴一海也討不著好。如今的內閣,看著像是蔡銑說了算,但那姓蔡的從前可是我們大帥的老部下,有了他在閣中,嚴一海的軍費都批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