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碗，拿著筷子。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

　　季白坐在原地，能聽見陳葉娟的腳步聲，和她走進房間后，壓抑的哭泣聲。

　　季白眼眶瞬間就紅了。

　　彼時，賀沉站在季白家樓下，遠遠的能看見季白的窗戶亮著燈。

　　A城入了冬，天氣冷，連呼吸都帶著一層白霧。

　　賀沉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站在夜色之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不清楚神情，只覺得料峭又晦澀。

　　他手里夾了一根煙，卻沒有點燃。

　　方才他們在超市門口遇到陳葉娟。

　　他能感覺到那一瞬間，季白渾身都僵硬了。

　　賀沉按了按眉心。

　　原本他是想攔著季白的，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小朋友竟然像是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麼似的，在渾身僵硬之后迅速冷靜下來，擋住了他的動作，用嘴型無聲的告訴他：哥，你別管，你讓我來。

　　賀沉眼神平靜，心里卻壓抑著一團火。

　　他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近乎狂躁的情緒波動了。

　　抬眸望向季白房間所在的方向，賀沉深呼吸一口氣，輕笑一聲。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的小朋友竟然已經長大到，覺得自己可以獨自一人解決這些事情的地步了。

　　十一點多，季永宏回來了。

　　“你今天不是去給兒子送東西了嗎？”季永宏一邊拖鞋一邊說，“怎麼送完沒回店里，我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今天星期五生意好，根本忙不過來，我覺得我們應該再招個人了。”

　　季永宏脫了外套往臥室里走，“剛才我在樓下好像看見一個人，跟季白那個同學特別像…不過黑漆漆的也沒看清楚，應該是我看錯了？”

　　“睡著了？你怎麼不開燈啊。”季永宏有些奇怪，抬起手來打開了臥室的燈。

　　燈亮了。

　　季永宏也愣住了，“怎麼了，你哭什麼？”

　　陳葉娟坐起身來，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我跟你說件事兒。”

　　季永宏也坐下來，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凝重了幾分：“你說。”

　　當聽陳葉娟把所有話都說完，季永宏渾身上下的血都涌到腦子里去，他幾乎瞬間就站起身來。

　　“我現在就找他去！”

　　“我要問問他為什麼要害我們兒子！”

　　“他不是幫我們家新開了家店嗎，我們不要了！我們不要了還不行嗎？”

　　季永宏怒氣沖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陳葉娟瞬間就急了，“你能不能冷靜點兒？”

　　季永宏反問她：“你讓我怎麼冷靜？咱們好好的兒子怎麼就會喜歡上一個…男人？”

　　“這算什麼事兒！”

　　“我剛才在樓下看到的，一定是賀沉。”季永宏深吸一口氣，轉身就出了臥室，“我要去找他。”

　　陳葉娟怕被季白聽見，用力的抓住季永宏的胳膊，“這麼晚了，你別鬧了！”

　　“兒子就在隔壁，他聽見了怎麼辦？”

　　季永宏喘了幾口粗氣，望著自己的妻子。

　　他抬起手來幫妻子擦去眼淚，定了定心神之后才開口道：“我要去跟他談談。”

　　這麼多年他都是個老實本分的普通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男人喜歡男人，可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兒子頭上。

　　季永宏嗓子啞了，“我舍不得罵自己兒子，我去找賀沉不行嗎？”

　　“我想問問他為什麼要跟我們兒子攪在一起。”

　　結婚多年，陳葉娟從來沒見過季永宏發這麼大火，也從來見過他這麼震驚失望的樣子。

　　抓著他胳膊的手慢慢松了，半晌，陳葉娟點了點頭，“走，我跟你一起去。”

　　樓下。

　　饒是懷著最大的憤怒和質問，陳葉娟也不得不承認，賀沉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英俊，挺拔，一張臉隱在黑暗里，一看就是跟他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里的人。

　　看到陳葉娟跟季永宏下來，賀沉臉上的表情幾乎沒什麼變化，輕輕點了點頭，開口道：“叔叔阿姨好。”

　　陳葉娟沒說話。

　　季永宏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質問賀沉：“你在這兒做什麼？”

　　“大晚上的你在這兒做什麼？”

　　賀沉抬眸看了季白亮著燈的房間一眼，“我不放心他。”

　　季永宏幾乎被氣笑了。

　　他質問賀沉：“你憑什麼不放心我兒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兩個男人在一起…”季永宏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停頓了片刻之后，他望向賀沉，“賀沉，叔叔謝謝你幫我們家的那些事兒。”

　　“叔叔把新開的那家店關了，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你，你別再來打攪季白，行不行？”

　　賀沉望著季永宏，搖頭。

　　季永宏幾乎瞬間就氣急了，身體里的血順著血管涌到腦袋里去，一拳揮過去，砸在賀沉臉上。

　　賀沉沒躲，站在原地，硬生生受了季永宏這一拳。

　　陳葉娟眼圈瞬間就紅了，下意識伸手攔住季永宏，“你在干什麼，你在干什麼啊，誰讓你動手的！”

　　“賀沉，你沒事吧？”

　　賀沉勾了勾唇，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陳葉娟抿了抿嘴唇，望著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嘆氣，啞聲道：“賀沉，你知道嗎，阿姨一直都很喜歡你。”

　　“我們家季白從小就懂事，但一直沒什麼特別親近的朋友，他唯一帶回家的同學就是你。

”

　　“但是…”陳葉娟近乎于祈求的望著賀沉，“你能理解阿姨作為一個母親都心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