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愉吃了兩份燙八爪魚后放下筷子,端起啤酒杯一飲而盡。
見他喝完又要倒,鐘航把他的酒瓶搶過來,說:“先別喝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默了片刻后,陳洛愉道:“我爸回來了。”
鐘航很吃驚,還重復一遍他的話:“你爸回來了?”
“嗯,”陳洛愉點著頭,“他得了重病,過幾天要去北京治療。”
“他說想見我,但我不想見他。”
第60章 解釋
“等等等等,”攔住他又要喝酒的動作,鐘航問道:“你爸生了什麼病?”
“不知道,是他朋友來找我的。”
“那這事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陳洛愉搖搖頭。
鐘航想想也是,以劉麗亞那個強勢的個性,知道了肯定得鬧起來。
嘆著氣,鐘航給陳洛愉倒了杯酒:“那是挺麻煩的。”
陳洛愉端起酒杯又喝了個底朝天,聽鐘航說:“不過我覺得你也沒必要避著不見。”
他抬頭看著鐘航:“什麼意思?”
“你看啊,當年他跟你媽媽離婚,你都是聽你媽媽在說。現在他回來了,先不談原不原諒,我覺得你可以見見他,至少把當年的事問清楚。”
陳洛愉沒說過陳方文玩男人的事,但他有告訴過鐘航,當年父母離婚是因為陳方文的外遇。
見他沒吭聲,鐘航繼續道:“其實我沒跟你說過,楠楠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
“她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了,第二年她媽媽就再婚生子,一直都沒見過面。”
“前幾年她高三備考,她媽媽突然回來看望,她也是糾結了很久。”
陳洛愉問:“后來呢?”
“后來她沒選擇原諒,但是說談過一次后釋懷了。”
“釋懷?”
“對,”鐘航把鍋里浮起的腐竹皮都撈進陳洛愉碗里,“就是心里放下了,不再去想。
”
雖然鐘航說得輕巧,但是陳洛愉知道,這種放下代表著什麼。
他盯著放了好幾種調料的碗碟,紅彤彤的顏色讓他想起了在景河村的那幾天。陳飛麟的家庭不富裕,父母卻很恩愛,妹妹又乖巧聽話,一家人氣氛總是很溫馨,不像他家。
想起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他真的有點恨陳方文。可就像鐘航說的,一切都是從劉麗亞口中聽來的,他不知道陳方文真正的想法,尤其是自己也踏入了那種不容易被世人接納的感情里,更能體會到見不得光的痛苦。
又喝了兩杯后,他的情緒緩和了些。鐘航便問起他打算什麼時候見陳方文,要不要自己陪著一起去?
昨天陳洛愉拒絕得很干脆,男人也沒有留下聯系方式。鐘航寬慰他幾句,說那人肯定不會只聯系一次的。結果真說中了,飯后回學校的路上,他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我是高宇衡,昨天我們見過面了。你考慮的怎麼樣?他病情不樂觀,希望你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鐘航走在他旁邊,也看清了短信的內容,問道:“要不要現在回電話過去?”
陳洛愉已經有了決定,只猶豫了片刻就撥出那個號碼,隨后聽到高宇衡的聲音:“你好。”
“你好,”他平靜地道,“我是陳洛愉,我現在去見他。”
謝絕了鐘航的陪同提議,陳洛愉獨自去了卓刀泉南路的省腫瘤醫院。
在電話中聽到這個地址時,他已經猜到高宇衡說的不好的病是什麼類型。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和親生父親這輩子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治療癌癥的醫院病房里。
借用一句鐘航剛才說過的話,很戲劇,戲劇到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站在病房門口,他隔著門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
腫瘤醫院的病床向來一位難求,最好的也只有雙人間。那個他只在照片中見過的人正坐在靠里側的病床上,沒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姿態,削瘦的身軀包裹在藍白條紋病號服里,唯有那張臉還具備辨識度,戴著無框眼鏡,笑起來的樣子斯斯文文。
高宇衡坐在病床邊,正用叉子把玻璃碗里切好的小塊水果喂到陳方文嘴里。陳方文吃得很慢,他似乎已經有吞咽困難的癥狀了。陳洛愉是醫學生,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轉身靠在旁邊的墻上,胸口傳來窒息的感覺。
在來的路上,他還在想高宇衡和陳方文會是什麼關系。但是這一刻,他覺得都不重要了。
一個護士從前面的病房出來,看他臉生就問是找誰的。他還沒回答便聽到病房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即是嘔吐聲。
他立刻轉身去看,陳方文背對著門的方向在吐,高宇衡扶著他,小心地給他拍背順氣,還遞上熱水。
護士也聽到動靜,推開陳洛愉進去,確認陳方文只是嘔吐便叫來護工清理地面。
陳方文吐得不算厲害,緩過來后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并沒有發現站在門口的人。
倒是高宇衡在護士離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小聲說話。
喉結滑動了下,陳方文緩緩睜開眼睛。在他看過來的時候,陳洛愉錯開視線,盯著對面的窗戶。
隔壁床的患者被送去做檢查,病房里很安靜。
攥緊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陳洛愉覺得自己像個格格不入的陌生人,病床上躺著的明明是他至親,可他們之間只有望不到邊際的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