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愉想再點科羅娜,周巖把一杯生啤推到他面前,跟他碰了碰杯:“先干。”
他摸不準周巖的意思,不過想想這麼多年沒見了,不喝點酒說話確實會尷尬,便干脆地大口飲盡。
瞧他喝酒的架勢,周巖就明白他這幾年還和以前一樣不怎麼混夜店。等他喝完后,周巖叫服務生上了科羅娜,和他聊起這幾年的變化。
陳洛愉靠在沙發里,說起在外面讀書的那段日子,畢業了回國,進醫院兩年后順利考上副高。周巖聽得認真,只在他說完以后嘆道:“你果然是當醫生的料,不像我。”
后面的話周巖沒說完,話鋒一轉問道:“既然回來兩年多了,為什麼從沒想起過聯系我?”
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陳洛愉回答:“其實我不太記得你了。”
“什麼?”周巖以為是酒吧的音樂聲太吵,自己聽岔了。
“抱歉,”陳洛愉慚愧地解釋著,“那時候我忘記了很多事,也不知道還忘了誰。前不久見過鐘航后才陸續想起一些。”
那年陳洛愉病發得突然,出事后又精神不濟,長時間臥床,即便醒著人也不太清醒。劉麗亞杜絕了所有人的探病,一直到后來陳洛愉出國了,周巖都沒機會見他一面。
那段時間鐘航見過兩次陳洛愉,不過礙于陳洛愉的精神狀態不好,鐘航連陳飛麟都不敢提,更別說其他人了。
手指在膝蓋上一下下敲擊著,周巖沉默了很久才道:“沒關系,以前的記憶也不全是好的,忘了就忘了吧。”
陳洛愉錯愕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又拿起酒瓶和他碰杯,周巖的笑容在酒吧光線下顯得有點刻意:“別緊張,我是說我跟你之間有一些不愉快的事,你不記得也好。
”
陳洛愉想再問,周巖打斷他道:“那陳飛麟呢?你記得多少?”
“鐘航找我的時候說你忘了陳飛麟,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陳洛愉垂著頭,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蜷縮了起來。
見他不吭聲,周巖便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手機遞到他面前。
他看著這個白色的iphone,右眼皮一跳,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口袋。周巖說:“這是你的手機,當年丟在了大巴車上,后來我想還給你,但是你媽媽不讓我們探病。”
“其實今天出來,我也想跟你道歉的。”
避開陳洛愉的視線,周巖頓了頓才說下去:“當年我有私心,我找人解鎖了你的手機,看了里面關于陳飛麟的東西。”
睜大眼睛,陳洛愉覺得耳鳴聲又從腦海深處傳出來了。
“以前我挺不服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輸給他。后來看過你的手機,又遇到了現在的對象,才知道那時候我一直在鉆牛角尖。”
挺直脊背,周巖誠懇地望著他:“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手機還給你的。”
“里面的東西都在,我有幫你備份,密碼是你的生日,你現在可以解鎖看看。”
在衛生間的隔間里待了十幾分鐘,陳洛愉總算緩過那口氣。但在洗手時,他左手背上抓出的新傷讓水流沖得刺痛不已,鮮紅的血色被不斷帶走,他卻只是麻木地看著。
在門外等的周巖不放心,直到發現他終于出來洗手了,立刻進來問他怎麼樣。
陳洛愉抽過旁邊的紙巾,借著擦手的動作蓋住左手背上的傷口,語氣平靜地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周巖不同意:“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走?我送你回去。
”
“真不用。”陳洛愉透過鏡子看著他,“我想一個人靜靜,你還是先走吧。”
他這麼堅持,周巖也不好再勉強,只能叮囑他有什麼就給自己打電話。
陳洛愉木然地應著,等周巖離開后也走出衛生間。路過吧臺附近,他看到里面多了一位高個子酒保。對方皮膚黝黑,長相很不錯,低頭調酒的樣子在昏暗光線下看不太清,但給了他一種陳飛麟的錯覺。
他看了許久才舍得走。推門出來時,室外接近零度的氣溫凍得門口一個穿短裙的女生瑟瑟發抖,正依偎著男朋友撒嬌。
他拉高衣領,在寒風里走了一段路,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同時握住兩部一模一樣的手機。沒套殼的情況下,他完全分不清哪部是周巖還給他的。
很奇怪,他想,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解鎖手機去看里面的東西。
到了十字路口,他攔到一輛出租車。司機問去哪,他望著窗外,道:“隨便轉轉吧。”
司機以為他喝多了,轉頭打量又覺得他挺清醒,便順著這條路向前開。
起初陳洛愉安靜地靠在后座上,在車子路過維也納酒店時,他忽然挺直脊背,眼也不眨地盯著酒店大門。
司機以為他想在這里下,結果開過去了他也沒出聲。
“要下?”司機問。
他回過神,淡淡地說不用,車子又開了幾百米后才道:“去江灘的蘆葦蕩。”
車子開上長江二橋的時候,陳洛愉接了周巖的電話。
周巖問他到家沒有,他說馬上到了。掛斷之后,他打開微信,看了一眼陳飛麟的窗口。最后一條消息仍舊停留在他那天發的語音,通知陳飛麟去醫院看曹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