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無邊際的空虛中,最先產生微弱刺激的,是淡淡的血腥味道。
隨著感官逐漸回籠,血腥的氣息越來越濃,徑直地沖入鼻腔,將整個肺部浸泡。
傅念遲感覺到自己的手很熱。
不光是手,還連帶著小臂,仿佛浸泡在某種滾燙的液體中。
還在流動。
他的眼前終于再度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葉蒼瀾瞪大眼瞳中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的表情扭曲,如同正在被劇烈的痛苦席卷。
一抹鮮血從他唇邊溢出,隨著難以抑制的咳嗽聲,鼓出氣泡,細碎的血點噴在傅念遲的臉上。
熟悉的溫暖。
葉蒼瀾咳嗽的同時,傅念遲清楚感覺到包裹著手臂的東西緊緊收縮,將振動傳遞給他。
少年呆滯地垂下視線,只見他的右臂正插在葉蒼瀾的胸膛,鮮血淋漓的右手從青年后背刺出。
還抓著半根碎裂的肋骨。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化作了空白,惟有正從葉蒼瀾身體里迸射出的鮮血,紅得刺目。
然后,一灘墨跡從天而降,將一切的一切染成漆黑。
咚咚,咚咚……
是誰的心跳,急促到了近乎痙攣的程度。
傅念遲聽到了慘叫,撕心裂肺,但他沒法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發出的。
他恍惚的神智似乎被碾壓著,黑暗深處的存在正在瘋狂搏動著,猛烈的跳動錯過半拍,一分為二。
那是他的,和葉蒼瀾的心跳。
烏漆嘛的觸手被邪修們斬斷,一條條地從高空中墜落,陰險狠辣的攻擊朝傅念遲襲來,就要以最殘酷的方式弄死這個試圖干擾祭典的叛亂者。
“留他一命!他就是罪子!”
合歡宗女修大聲叫喊,試圖提醒大家可千萬不要把傅念遲給弄死,萬一傅念遲真的被殺掉,祭典就算成功也無濟于事。
什麼?這個人是罪子?!
邪修們還以為女修在撒謊,但漆黑夜空中,少年正發出撕心裂肺的凄厲嚎叫,宛如下一秒就要咯出鮮血。
他一手從同伴的胸腔中掏過,另一只手被無數扭曲詭異的觸須淹沒,仔細去看,那玩意兒詭異的姿態,根本不屬于任何一種靈獸。
甭管合歡宗女修說的是否屬實,大家都在這一刻選擇了停手。
事已至此,就算這個人長出十對翅膀,也不可能從魔門的包圍中逃掉。
但他們仍在朝著傅念遲迅速靠近。
不死,也得活捉。
如果他真是罪子,第一個將他抓獲的人,定然是最大功臣!
無數身影爭先恐后地沖來,而月亮在這一刻真正移動到了祭壇的正上方。
五根骨柱徹底被鮮血染紅,粘稠的液體激發了祭壇中央的法陣,伴隨著薩滿吟唱出的古老咒語,被冷冷的月光照亮。
嗚——
似乎是某種古老生物胸腔中發出的共鳴響徹夜空,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卻難以捕捉到聲音的方向。
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傅念遲茫然地抬起頭,他看到眾人貪婪又興奮的丑惡神色,看到骨柱上的一具具祭品全部變成干尸,看到月亮上突然產生的細微裂縫在不斷擴大,看到葉蒼瀾眼中逐漸熄滅的□□。
腦海只剩下唯一的念頭。
——不要死。
渾身血液在這一刻逆流,被盡數斬斷只能萎縮著蜷曲的觸手再度萌發,尖銳的末端向后伸展,徑直地刺進了傅念遲后腦!
蠱蟲意識到不妙,立刻向著傅念遲身體深處躲藏。
但觸手像是瘋了。
或者說,傅念遲瘋了。
他完全不顧這樣會撕扯自己的身體,觸手徑直向內鉆去,將血肉攪和,組織撕扯,器官擠壓。
深入,深入!
終于,在靠近心臟的位置,將那肥美的蠱蟲抓住。
觸手末端的吸盤把它緊緊咬住,向著外部拉扯,疼痛,劇烈的疼痛,但怎樣的痛苦才能趕得上親手將葉蒼瀾穿透的刻骨銘心?
血花崩射,蠱蟲終于被扯出體外,還牽連著幾絲皮肉。
它蠕動著,掙扎著,在月光之下,被烏漆麻直接捏爆!
蠱蟲確實因為日夜不停地吸取傅念遲的血,產生了一些變化。
在它扭曲爆裂的那一刻,呈現淡淡粉紫色的迷霧迅速向著四周擴散開來,頃刻間席卷了傅念遲周圍的所有人!
強烈的幻覺降臨,并非專門針對每一個人,而是一場共同置身其中的夢幻。
邪修所推崇的就是追尋心中欲望,他們當中不乏練功時被心魔支配,從而墮入魔道的修士。
所以在幻夢降臨的一刻,所有人都無可避免地被蠱惑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卻也足夠。
月亮上的裂痕越來越大,終于整個將天空中的星球撕裂。
一根森白的枯骨手指探了出來,表面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鮮血在其中流淌,像人手那般呈現出非常明顯的關節結構。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手指探出。
五根骨指全都從裂縫擠出,不難看出它們其實就是由祭壇上的五根骨柱映射而成,此時此刻,站在中央血色法陣上的薩滿,成為了連接魔教和邪神的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