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還有著七情六欲, 就難逃被支配的命運。
師父背著雙手,站在瀑布之下,眉頭緊皺地問她:“為何不愿修無情劍?以你的通透根骨, 是這數百年來最適合修煉無情劍法之人。”
她重復著從話本里看來的內容, 當初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暢快,如今可算有機會說出來了:
“我揮劍是為了保護,如果連情都沒有,又能去保護誰呢?”
“你才小小年紀,說什麼保護。”師父似乎被她逗笑了,“你是天才,就應該做天才要做的事情,其余所有只會拖慢你的步伐。”
“不要。”她堅定地清晰說道,“如果人生當中只剩下練劍這一件事,不覺得也太無聊了嗎?”
就算會被拖慢步伐又怎樣?
沒有人規定天才就一定要在百年內得道飛升。
“又不是去趕著投胎,非得那麼著急干什麼?”
師父苦笑,祝丹瑾知道他沒有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你這副態度, 遲早有一天會栽在上面。
祝丹瑾揮揮手。
心魔暫且扭曲著消退了, 但她知道這并非消失, 下一次它還會再度襲來。
如果她找不到完全讓自己深信不疑的理由, 就無法徹底將其擺脫。
練劍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還沒想清楚,這也是她下山尋劍的目的所在。
不過眼下都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祝丹瑾迅速追了上去。
然而在前方,一件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由于在陣門處耽誤了一些時間, 傅念遲和聞笙緊趕慢趕, 還是沒能追上葉家兩兄弟。
銀鈴中葉蒼瀾留下的血正在急速減少, 如果不能盡快重新獲得行蹤,葉蒼瀾和葉君毅就真要成送人頭的了。
原本天魔只想要葉君毅一人的血脈當做滋養,這下還買一送一,多了一份葉蒼瀾的。
前方還有魔氣不斷阻攔兩人的腳步,就算烏漆嘛再怎麼敞開肚子吃,也遠比不上魔氣用來的速度。
傅念遲忍不住焦急起來,一瞬間他甚至都懷疑天魔其實早就開始算計了,想要將他們五個人分開,再單獨擊破。
“不要慌。”聞笙適時地提醒,“越是這樣,就越中了天魔的下懷。”
對,天魔利用的就是人心中的負面情緒。
傅念遲努力控制好心情,葉蒼瀾可是仙尊,就算真出事掛掉,也只不過是失去在人間的身份罷了,不會真正死去。
最前方的葉家兄弟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跟丟了。
他們正歡天喜地地唱著歌,努力沖淡周圍恐怖的氛圍。
歡樂的歌聲中,就連時間都過得飛快,被裹挾的速度逐漸降低,周圍的陰冷更甚,兄弟倆抱在一起,依靠對方的溫度取暖。
很快,他們落在了地上。
周圍實在太黑,葉蒼瀾從系統商城里兌換了一盒火柴。
他摸索著,擦亮了第一根。
火苗燃起,兩人看到周圍大片斑駁的暗色血跡,殘破的布片散落一地。
在葉蒼瀾將舉著火柴的手移過去,想要看得更清之時,火熄滅了。
他緊接著劃亮了第二根火柴。
一條蒼白的小腿從布片下露出,皮膚上布滿了蛛網斑的疤痕,從粗細上看,明顯屬于一個成年女人。
呲——
火柴熄滅。
葉蒼瀾又劃亮了第三根火柴,他現在大概能夠理解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心情了,每一根火柴能夠燃燒的時間,實在短暫。
這一次他將手抬起,終于清楚看到了更多。
慘淡火光中,女人的面龐鬼魅般猙獰,她坑洼的皮膚中不斷有魔氣鉆涌,脖頸上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泛著死物才有的青白。
看清這女人容貌的瞬間,葉君毅驟然瞪大雙眼,驚聲叫道:“淑妃?!”
“啊?”葉蒼瀾也嚇了一跳,這女人是葉君毅的妃子嗎?不會吧!
這口味也太重了吧!
接下來他要見證一場人鬼情未了嗎?要是待會兒祝丹瑾過來了,會不會還有修羅場啊?
葉君毅的表情相當之差,他用余光撇了眼身旁的葉蒼瀾,想要同皇兄就目前情況做一些眼神上的交流,卻發覺葉蒼瀾竟是一副完全狀況外的反應。
……皇兄沒認出來她嗎?
葉君毅深吸口氣,沉聲道:“朕本以為你在毒害母妃,被關進冷宮之后就死在了里面,沒想到你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陷害母妃?
葉蒼瀾這下終于反應過來了,這個淑妃是他們皇帝爹的妃子,十幾年前因毒害他們兄弟倆的母妃獲罪,被打入冷宮當中。
接下來發生的事很好推測,從備受寵愛享盡榮華富貴的妃子,變成冷宮當中的罪人,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快讓淑妃發了瘋。
她身邊不再有宮女伺候,只能孤身在破敗的冷宮中求生,最終消失在了一個寒冷的冬日。
人們只以為她是死了,殊不知淑妃散發出的強烈怨氣,吸引了在地底蟄伏的天魔種。
她成了天魔的容器,至于原本的神智,當然也在無窮無盡的侵蝕中灰飛煙滅。
只有生前的執念還在,永遠無法被磨滅。
她要……復仇。
殺那個賤人的孩子。
此時的淑妃完全不見曾經明艷動人的模樣,簡直就是從修羅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她似乎根本沒聽葉君毅都說了什麼,染血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兄弟倆,唇角帶著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