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竹搖了搖頭,看向沈遂說,“不恨。”
沈遂沒有說話,靜靜等著林淮竹的下文。
林淮竹眉眼垂落,嗓音縹緲,“我不恨他,是他恨我。”
這話讓沈遂懵了片刻,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沈遠膳對林淮竹的態度確實透著古怪,雖然將他帶回沈家,卻從來沒關懷過。
沈遠膳為林淮竹打過沈遂,中也多次責罰原主。
但仔細想象,沈遠膳似乎是對事不對人。
換句話來說,他不是為了林淮竹出頭,倘若換成其他人,沈遠膳也會對原主下那麼狠的手。
而且沈遠膳真要在乎林淮竹,會不聞不問,連林淮竹的院子都很少去?
要知道林淮竹是云凌霜被人強辱生下來的,他體內有一半云家的血脈,剩下那一半可是林家的。
站在沈遠膳角度來看,自己的小青梅突然被人擄走,受盡折磨十余年,還被迫生下一子,他自然不會喜歡林淮竹。
只不過云凌霜臨死前讓人將林淮竹交給他,沈遠膳因為他們間的情分才收養林淮竹。
但他厭惡林淮竹,所以將他扔到沈家后院就沒再過問,要不然林淮竹也不會被沈家上下‘欺負’到十四歲。
但凡沈遠膳上點心,林淮竹也不會這麼‘凄慘’。
他訓斥原主只是覺得原主品行有瑕,跟林淮竹無關。
沈遠膳是很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嚴父,奉行棍棒教育。
林淮竹低低一笑,似是在自嘲,“他厭惡也沒錯,我的確是一個生父不祥的孽子。”
看他這副落寞模樣,沈遂也未多想便道:“這也不是你的錯。”
林淮竹眸色寂寂,“你不必寬慰我,我都知道的。
”
“不是寬慰你。”沈遂說,“不管別人怎麼想,對我來說你就是你。”
如果將林淮竹的身世發到二十一世紀的互聯網上,評論區肯定會會吵起來。
一些人會認為孩子是無辜的,另外一些人則覺得林淮竹的出生就是原罪。
沈遠膳透過林淮竹看到了云凌霜的痛苦,秦老爺子正好相反,他看到了云家的希望,沈遂則是看到林淮竹自己。
這十年間他倆經歷了很多。
在姬溟陰的洞府相伴,在靈霄峰那九萬九千多階互相攙扶。
既有生死,也有機緣。
所以對沈遂來說,林淮竹不是書中那個虛無縹緲的大男主,也不是沈遠膳口中的孽障,更不是什麼云家的血脈希望。
他就是林淮竹。
但沈遠膳跟秦老爺子也沒錯,只是每個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所以才會有天差地別的論點。
沈遂目光溫和明亮,仿佛陰雨過后撥開云霧的日頭,驅趕了陰暗與潮濕。
林淮竹凝望著沈遂,雙目有微光。
其實他方才是故意那麼說的,只是想讓自己顯得凄楚可憐。
林淮竹根本不在意沈遠膳的看法,第一次與沈遠膳見面,他就知道對方厭惡他。
其實他也瞧不上沈遠膳這個當斷不斷的優柔性子。
從沈遂口中知道他父母那些恩怨,當初沈遠膳跟秦紅箏在尋云凌霜的路上,幾次鬧翻又幾次和好。
倘若沈遠膳果決一些,知道他跟秦紅箏秉性不同,不是一路人,當時堅持分道揚鑣,也就沒后來這段數十年的愛恨糾葛。
在徐仲年的事上也是遲疑不決,在第一次生疑的時候,他便該另尋他法,而不是堅持相信多年好友。
沈遠膳外表剛強精明,實際自負又不明是非,還固執己見,對秦紅箏有偏見,對徐仲年又太過信任。
前者導致夫妻不睦,后者錯害云凌霜。
在決定他去留時,沈遠膳依舊如此。
要那日沈遠膳一道殺了他這個惡人之子,為云凌霄報仇雪恨,林淮竹倒還敬重他行事果斷。
偏偏沈遠膳困在所謂的‘情義’之中,提不起殺心又放不下過去。
就因他這拖泥帶水的性子,當年才會被徐仲年騙得團團轉。
如今十年過去了,沈遠膳仍舊沒有半分長進,要不然也不會跟秦紅箏耗這麼久。
林淮竹跟他不同,一旦確定目標便會全力奔赴,絕不會拖泥帶水。
他朝沈遂走去,伸出雙手。
沈遂還以為對方要抱他,這個時候他不介意給林淮竹一個擁抱,所以也抬起了手臂。
沒想到林淮竹捧住他的臉,在沈遂懵然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唇。
就算方才那些話有幾分假意,但在聽到沈遂話的那瞬,林淮竹仍舊被那蘊藏著強大溫暖的言語安撫到了。
沈遂只覺得轟的一聲,整個頭皮都炸開了。
這不是一個蜻蜓點水的親吻,但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林淮竹含住沈遂的唇,幾息后便松開了他。
沈遂半晌都沒反應過來,林淮竹倒是神色如常。
與沈遂拉開一些距離后,他開口溫聲道:“你在此處休息,我將徐仲年的尸首送回去。”
沈遂無心吐槽林淮竹這個‘售后服務’,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
雖說更親密的事他倆都做過,但那是林淮竹練功出了岔子。
等沈遂回過神已經錯過最佳問詢機會,他動了動唇,最后只憋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