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用青黛沿著她的眉形細致地描摹了一遍,這活他做的不算太熟,只幫秦紅箏上過幾次妝。
畫好長眉后,沈遂沾了些桃花粉以及金粉為秦紅箏點了一個花鈿,中和了她眉宇間的英氣,多了一份風情的嫵媚。
秦紅箏看著鏡中額間紅粉金印的蓮花,瀲滟的眸子簇著笑,“怎麼想到的?”
“之前出谷游玩時,我看有人這麼畫過,當時就想著畫在您身上肯定好看。”沈遂真心稱贊。
沒有人不喜聽贊美,況且還是自己兒子的稱贊。
秦紅箏很是喜愛,抬手輕輕摸了摸那朵蓮。
沈遂忽而問,“以前爹給您畫過眉麼?”
秦紅箏唇邊的笑立刻淡了下來,有一瞬的怔忪。
沈遂覺得秦紅箏大概對沈遠膳還有執念,所以既不想放手,又做不到原諒。
倆人就這麼拖了十年,沈遠膳每年都會來谷里兩三次,但秦紅箏避而不見。
雖說這個世界人的壽命長,但也經不起這麼磋磨。
要是以前看她變了臉色,沈遂必定會體貼得不會再問下去,但這次他沒有,他想著離開前看能不能解開秦紅箏的心結。
沈遂透過鏡子靜靜看著她,開口道:“您從來沒跟我講過您與爹是怎麼相識相知的。”
秦紅箏是一個不好相處的冷美人,但卻長著一雙多情的眸。
此刻低垂著眉眼,神情怔忪的模樣,倒是少了幾分冷感,多了些說不清是悵惘,還是愁腸的低落。
不過只是一瞬秦紅箏便恢復了往常的神色,淡淡道:“沒什麼好說的,我們脾性不合罷了。”
書中對秦紅箏、沈遠膳,以及林淮竹的娘只是一筆帶過,對他們的關系描述的并不詳細。
他們三人是世交,從小便認識,只是沈遠膳跟林淮竹的娘更為親近,秦紅箏和他們玩不到一塊。
這是沈遂知道的,實際秦紅箏很早便喜歡上沈遠膳。
那時林淮竹的娘還沒被人捋走,秦紅箏少女情竇初開,她就看上了少年意氣的沈遠膳。
只是她的性子太傲,人又太自我,太強勢。
秦紅箏就像那些喜歡女孩,卻沒事揪人家辮子,當眾故意欺負人家的傻直男。
她是想和他倆玩,想跟沈遠膳親近,但又自負的認為應該是他倆來找她,沈遠膳也該倒貼她。
等她姿態端夠了,然后屈尊降臨似的跟他們做朋友。
若是對方不理她,她就會用極端的方式吸引別人的目光,所以直到現在沈遠膳都不知道她喜歡他。
秦紅箏過往那些驕縱也好,嘲諷也好,其實是因為被冷落了,大小姐脾氣發作。
林淮竹娘丟的那些年,她陪著沈遠膳走遍九州各處尋人,看他為了別的女人憔悴消瘦,心里又急又惱,經常口不擇言。
沈遠膳本來就自責,擔憂對方的安危,秦紅箏在這個時候還稍微一不順心就冷嘲熱諷,發大小姐脾氣。
沈遠膳自然惱怒,因此多次趕她走,不愿跟秦紅箏結伴找人。
秦紅箏當然不會忍,跟沈遠膳大吵一架后,倆人鬧個不歡而散。
但她又擔心沈遠膳,消氣后又會偷偷跟上。
等沈遠膳遇到危險她就會出現救他,然后倆人和好再一塊前行。
往往和好沒多久又會再吵起來,吵了再和好,和好再吵,就這麼一路磕磕絆絆。
秦紅箏的好與她那張毒辣,不得理不饒人的嘴是捆在一起的,行動上對沈遠膳有多好,嘴巴就有多毒。
沈遠膳本身也不是心思細膩的人,大多時候他只能聽到秦紅箏惡毒的話,感受不到她行為上釋放的愛意。
一個從不肯低頭,另一個固執偏見,倆人就這麼磋磨了多年,一直不睦。
平心而論,沈遠膳在沈遂眼里只有兩個優點。
一是皮相好家世好,一是岳臨城城主做的合格。
做他的百姓、朋友、長輩,父母可能都挺好,但妻兒……
沈遂只能說算了吧。
雖然人無完人,但沈遠膳無論是當爹做丈夫都太失敗了,以至于掩蓋了他的那點好。
就像秦紅箏說的,他倆脾性不和,所以才有了這筆糊涂的感情賬。
沈遂的情感是偏向秦紅箏,他正要開口說話,秦紅箏卻不愿多談。
她隱去眸中的情緒,“不說這些了,我與你父親的事,我有分寸。”
正好秦紅箏貼身丫環走進來,“夫人,早膳已擺好,用飯罷。”
沈遂也只能跟秦紅箏先用飯。
吃過早飯,沈遂陪著秦紅箏去煉丹爐待了一日,午飯都沒吃,他只吞了一顆辟谷丹解餓。
這一整日沈遂都沒機會跟秦紅箏談沈遠膳,在秦紅箏這兒用了晚飯,月上樹梢他才回去。
沈遂推開房門,林淮竹坐在貴妃榻上正在看書。
寬大的衣袍層層疊疊垂落,他束著玉冠,眉目俊朗分明,修長的手捧著一冊古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要入仕的貴介公子。
觀林淮竹臉色如常,冷白的膚上沒有紅痕,沈遂眉峰抖了抖,“你那怪病好了?”
無緣無故的發熱,沈遂給他診脈也診不出原因,他不覺得是自己醫術差,只說林淮竹是怪病。